草子說故事

等到意識恢復，已經不知道過多少時間。

「好痛……」尹子離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快散掉，皮膚也有多處擦傷，不過沒有什麼大礙。

摔下來只有輕傷，他的運氣似乎好過頭，有點不太對勁。

不過比起這件事，更重要的是，手電筒不知道掉到哪去了。

睜開眼的時候一片漆黑，他還以為自己失明，好在雲朵已經散去一些，勉強有些微弱月光能夠照亮周圍。

但這樣的光源，不足以讓他分辨自己的位置。

腦袋的暈眩感稍微退去一些，他才想起那個白馬王子的存在，連忙伸手往旁邊摸索，撿起掉落的眼鏡，重新戴上。

「喂、喂……那個誰！你在哪？」

「我在你屁股底下……還有我的名字叫做高玄宗……」虛弱的聲音從尹子離的身下傳來，尹子離這才趕緊跳開，果真看到平躺不動的人。

看這情況，剛才他該不會是抱住自己，滾下山坡，所以他才沒有受多少傷。

「你沒事吧？」尹子離慌慌張張看著他的狀況，無奈視線不佳，他又不敢隨便亂碰他的身體，怕會誤觸傷口。

腦袋漸漸恢復思考能力之後，他想起放在口袋裡的手機，趕緊拿出來，利用手機的手電筒程式照亮。

對方已經坐起來，模樣比他狼狽，滿身擦傷，傷口還沾染著泥土，要是不趕緊處理的話，傷口絕對會化膿的。

「好痛！」高玄宗痛到雙眼緊閉。

雖然他是因為高玄宗的關係而摔下來，但眼看著保護他反而受傷慘重的高玄宗，尹子離就算想抱怨也說不出話來。

他搔搔頭，內疚的說：「那個、謝謝你。」

「咦？」高玄宗驚訝的看著他。

尹子離不好意思的轉移視線，摳著臉頰，「因為你保護我，所以我才沒什麼傷。」

高玄宗尷尬的苦笑，「不，應該是我要向你道歉才對，要不是因為我，你也不會摔下來。」

接著他沮喪的垂下頭，喃喃自語：「我想你應該不會跟我這種人做朋友。」

尹子離對這人的思考邏輯感到頭痛萬分，他扶額搖手道：「總而言之，我們先想辦法離開這裡再說，你的傷口需要處理。」

「雖然我也是這樣想，但是……」高玄宗哈哈笑道：「我的左腳從剛剛開始就沒有感覺了。」

尹子離聽他這麼說，驚訝的把手電筒往他左腿照過去。

沒看還好，一看他差點沒昏倒，那隻腳流的血已經多到把鞋子都染紅了啊！

「怎麼覺得好像頭有點昏昏的？哈、哈哈……是海市蜃樓嗎？」

「笨蛋！那是在沙漠好嗎！啊啊這樣下去會失血過多的，要先止血才行！」

尹子離趕緊找了顆石頭，把他的腳放上去，硬是強迫人平躺在地。

「你不要動，我要先替你止血。」

他讓高玄宗替他拿著手機，脫掉鞋子、襪子，仔細端看傷勢。

「腳板骨折，至於傷口……」尹子離邊說邊撕開他的長褲，「是從小腿這邊的傷口流出的血，染紅鞋子的。」

「嗚哇，傷口嚴重嗎？」

「嗯。」尹子離將自己的上衣撕成長條狀，綑在傷口上方，「我這樣做只是緊急處理，還是得趕緊讓你送醫院。」

「你好厲害，好像醫生。」高玄宗眼神閃爍的盯著他看。

「這點小事大家都會，別把我捧得那麼高。」尹子離把手機拿回來，看了看訊號格，「果然，發生這種事情的當下，都不會有訊號。」

「哈哈，好像恐怖片的情節。」

「你少烏鴉嘴！不能動的可是你！」

尹子離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個樂觀的傢伙。

比起他的傷勢，高玄宗的狀況比較危險，可他不能把人留在這裡，自己去想辦法找回頭路。

「我可以走。」高玄宗突然起身，把他嚇了一跳。

「等……你在做什麼？快點躺下！」

「這樣才不會拖累你。」高玄宗笑著說，「不用擔心，我沒事的。」

眼看他的小腿又開始流血，尹子離可不會相信他說的話，但現在也只能這樣了。

他心裡清楚，兩個人一起行動才是最安全的，再說高玄宗的情況並沒有糟糕到無法移動。

可是讓他擔心的，是高玄宗是不是還有其他地方受傷，要是他沒注意到，反而害他的傷勢加重的話──

還在想這些事，高玄宗的手就突然放下來，搭住他的肩。

一回頭，就對上那張燦爛的笑臉。

「我們走吧，尹同學。」

尹子離扛著他的身體，不太高興的別開臉。

「……要是不舒服的話一定要跟我說。」

「嗯，我知道。」高玄宗爽快的給予承諾。

他的身材比自己高大，尹子離扛著他、承受他的重量，多少有點辛苦。

但為了爭取時間，他不得不強忍著，即便滿頭大汗、累得氣喘吁吁，他仍一句抱怨也沒有的扶著高玄宗。

沒多久，兩人終於走出樹林，當他們看到柏油路的瞬間，坦白說真的感動到快哭出來。

「那裡有房子！」眼尖的高玄宗看到不遠處的建築，開心的對尹子離說：「太好了，我們趕快過去吧。」

尹子離順著他指的地方看過去，是棟老舊建築，屋內沒有燈光，而且前方還有幾盞石燈，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房子。

果真在來到屋子前，他才確定自己的猜測沒錯。

這是棟日式風格的古建築，只有小小的一棟，周遭沒有其他連房，看起來格外孤單。

門口前是大石頭拼貼而成的路，兩側的石燈偏向中式風格。

簡而之，這是個中日合併的古怪建築。

「是……廟嗎？」尹子離半信半疑的勾起眉毛，「算了，怎樣都好。」

至少不是什麼破爛又詭異的陰廟。

「你先在這裡休息一下，這裡有路燈，不用擔心危險。」他讓高玄宗坐在木屋前的小階梯上喘口氣，自己則是用手機測試訊號。

明明已經離開樹林，但這裡依舊沒有任何訊號。

「看樣子，往山下走比較快。」尹子離往旁邊走，有個地方能看到山下的燈光。

從這高度判斷，他們大概在山腰的位置，而他們住的旅館，則是在上面。

「總而言之我得想辦法連絡老師們，前面有間小學的樣子，你在這裡等我，小學裡一定會有電話。」

他跑回來，對高玄宗說明自己的打算。

可是高玄宗的模樣看起來卻怪怪的，臉色似乎比剛才還要蒼白，眼神也無法對焦，不知道在望著什麼方向。

「喂，你沒事吧？」尹子離用力搖晃他的肩膀，想把人喚醒。

不料高玄宗卻突然面目猙獰的轉過頭來盯著他看，接著二話不說就把他撲倒在地。

「好痛！」尹子離驚恐的看著壓住他的高玄宗，發現他像頭野獸的朝他撕牙裂嘴，令他背脊發寒。

被他壓制的雙手也無力反抗，高玄宗明明失血過多，不可能有這麼強的力量──不，就算是普通情況下，這也不是人類會有的力道。

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腕快要碎裂，但卻無法掙脫。

高玄宗突然張開嘴，眼看就要朝他的脖子咬下來，尹子離恐懼的縮起身體，緊閉雙眼，不敢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。

不料，身後的木屋突然由內吹出強風，輕而易舉就把高玄宗吹飛。

獲得自由的尹子離手忙腳亂的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機，逃也似的爬到旁邊的石燈後頭，不停顫抖。

他聽到野獸的呼吸聲又重新接近自己，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忽然，耳邊傳來聲音。

『躲進來！』

他猛然抬起頭，這才發現木屋敞開的門，當下也沒有時間思考，直接衝進去。

發現他的行動，高玄宗也跟著撲了過去，差那麼一秒手指就要勾住尹子離的衣服，但卻從指尖溜走。

尹子離摔進屋內，率先落地的肩膀痛得發麻，他抓著肩膀、忍住疼痛，慢慢回頭。

高玄宗像隻用四肢行走的野獸，氣憤得在門口徘徊，明明門是打開的，然而他卻不敢踏入。

尹子離忽然意識到自己暫時安全，鬆了口氣。

「這究竟是怎麼回事……」

安心後，他開始環伺木屋內的模樣，用手機的燈光繞了一圈。

屋內空蕩蕩的，就是個有四面牆壁的空屋。

而在中央的地板上，有著用刀刻過的痕跡，看起來像是兩個圓，跟幾個三角形。

角與圓形相觸的地方，各豎立著紅色蠟燭，這讓他想起恐怖電影裡的道士作法情節，不過照他目前的情況來看，可能真有點關係。

『喂。』

「嗚哇！」

那個聲音又突然冒出來，差點沒把尹子離的心臟嚇到停止。

他腿軟攤坐在地，焦急的用燈光照屋內，卻沒看見任何人影。

這下他真的確定自己見鬼了。

『為了感謝我救了你，是不是該表達些什麼？』那個聲音又冒出來。

尹子離抖了一下身體，聲音沙啞的回答：「救了我？什、什麼意思……」

『門口那隻野獸，是因為我的關係而不敢進來。』

「是這樣嗎？」

『哼！這還用問！無論是妖魔鬼怪還是魑魅魍魎，全都不敢動老子分毫！』

自大狂妄的發言，讓尹子離漸漸不再感到畏懼。

但他還是對這個陌生聲音幫助他的理由，而提心吊膽。

「你幫我，是想要我的命？」

『我如果要你的命，那就不用費心救你！』

「原來不是嗎……」尹子離鬆口氣，拍拍胸膛，「那你想要幹嘛？」

說不害怕，絕對是騙人的，可是尹子離也聽出對方沒有要加害自己的意思。

聽到尹子離突然改變口氣，那個聲音停頓幾秒，低語道：『……你還真是個奇怪的傢伙。』

「既然你沒有要害我，就表示想要我幫忙吧？這樣我就不怕了。」

『口氣還真狂妄，但我不討厭你這種聰明人。』聲音冷笑道：『我確實是有目的幫你的。』

「那我有條件。」

『喔你有條……喂，你這混帳小子說什麼？居然還想跟本大爺談條件！』

「當然啊。」

『我剛剛可是救了你的小命！』

「你幫我只是想取得我的信任。」

沒想到他會這麼想，聲音的主人頓時沉默不語。

尹子離並不是突然壯大膽子，而是他理解現在的情況只有這傢伙能幫他。

就算他乖乖幫了忙，但還是沒有辦法改變現況，總而言之，他要先讓高玄宗恢復正常，並平安回到旅館才行。

「我朋友他是怎麼了？」

『被附近的地縛靈附身了吧，那個人類本身就是個容易被附身的體質。』

「野獸的地縛靈？」

『以前這座山裡有間繁殖場，很多狗都在那裡死去，所以對人類特別反感。』

「原來是這樣……那我要怎麼做才能救他？」

『呵。』那聲音突然奸笑，『辦法是有的，只要把我放出來就好。』

「……咦？」尹子離愣了下，「你被關著嗎？」

『正確來說是被封印在這，所以才需要你幫忙。』

尹子離低頭思索。

他很擔心解開封印會不會引來不好的後果，通常這種情況下，放出來的絕對不會是什麼好東西。

可是看著在門口徘徊的高玄宗，他實在無法坐視不管。

「好吧。」他下定決心，握緊拳頭，「告訴我怎麼做。」

就在他說完這句話的同時，腳下的地板縫中鑽出許多黑色影子。

尹子離嚇得倒退好幾步，怎麼樣也不敢碰觸到，深怕自己會被抓走。

而聲音則是帶著邪笑，對他說：『那麼就試著繞過這傢伙的攻擊，把蠟燭從刻印上踢掉吧。』

影子凝聚成黑色模糊的人影，似乎還有雙翅膀。

就算看不清模樣，尹子離仍然能從氣勢感覺到對方的殺意。

身為普通學生的他，是要怎麼對付這個謎之生物啊！

話說他連這東西是活的還是死的都不知道！

要一個普通人類對付未知的影子怪物，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了點！

尹子離還沒想到辦法，人影就已經朝他衝過來。

與其說是用「衝」，不如說是瞬間移動，眨眼速度就已經逼近他，嚇得尹子離直覺反應的躲開來，靠在牆壁上大口喘息。

這個怪物經過的地方，都有著像是黑色羽毛的東西飄落在地，兇惡的目光狠狠瞪著他，慢慢走到有光線照進來的大門前。

他的模樣像是雜訊，看不清楚，唯一知道的是，這傢伙是有著巨大黑色翅膀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