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子說故事

眼看對方開始行動，尹子離也不遑多讓，立即朝他跑過去，但他的目標卻不是送死，而是急轉向封印位置，很快的滑過去踢掉其中一根蠟燭。

他聽到那個身影發出低吼，似乎被他的行為惹怒。

尹子離可沒心情顧及他的情況，快速沿著弧形爬，連帶用手揮掉兩根蠟燭。

「很好，還剩兩個！」尹子離知道只有進快把封印解除，自己才有獲救的機會。

雖說他不信任被封印在這裡的聲音，可卻是他和高玄宗現在唯一的活命辦法。

就在尹子離往第四根蠟燭爬過去的時候，他的左腿被人抓住，猛然回頭，才發現那個雜訊人影竟然在他身後。

「痛！」被抓住的那隻腿，傳來極度的疼痛感，好像連骨頭都要碎了。

可他卻強忍著痛苦，伸長手抓住第四根蠟燭，咬牙把它揮開。

「哇啊！」

還沒來得及處理掉最後一根蠟燭，他就被人影抓了起來，身體懸在半空中晃來晃去，就算掙扎也沒辦法。

「放開我！」尹子離朝影子怒吼，但對方卻沉默不語。

黑影從抓住他的那隻腳開始擴散，眼看就要把他的身體完全吞噬。

這時封印裡的聲音焦急大喊：『還剩一個！想活命的話就趕快想辦法把它弄掉！』

尹子離的腹部、右手已經被黑影包覆，現在的他連掙扎都做不到，根本不可能去把最後一根蠟燭踢掉。

而且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，腦袋漸漸無法思考，耳朵也快要聽不見聲音。

朦朧的視線裡，他看到最後一根白色蠟燭，頓時回過神。

他不停喘息，注意到的時候自己已經滿頭大汗。

堅持著最後一絲意識，他握緊手機，用僅存的力氣將它扔過去。

當他的身體快要被黑影吞噬前一秒，手機準確無誤的擊中蠟燭。

當蠟燭離開封印的瞬間，旋風從屋內吹起，瞬間就把屋頂掀開。

「哈啊！哈……」尹子離趴在地板上，呼吸似乎停止了幾秒，才突然大口喘息。

他神色驚恐的用顫抖的雙手，勉強撐起身體，環四周圍。

黑影已經不見蹤影，掀開的屋頂可以清楚看到天空上的月亮，而原本在門口徘徊的獸化高玄宗，也已經昏倒在地，動也不動。

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情的尹子離，隱約感覺到背後有人，嚇了一跳。

他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轉身，與他對上眼的是一雙琥珀色的野獸瞳孔。

「哇！」他怕得攤坐在地，下意識往後挪動屁股。

「不用怕，我不會對你出手。」熟悉的聲音對他說著，並且從陰暗的角落，慢慢走到月光下。

出現在眼前的，是隻圓滾滾、繫著紅色圍巾，如人類般用兩腳站立的黑貓。

不同的是，牠會說話，而且還有兩條尾巴，更重要的，是牠嘴裡正嚼著白色的透明物體。

「你……你……」尹子離吃驚到說不出話來。

黑貓冷眼掃過他，沒有回答，而是盯著他的身後看。

這時尹子離察覺到一股寒意，接著就看到有隻手從背後伸過來，眼看就要把他的雙眼遮住。

黑貓迅速把嘴裡的東西吸進肚子裡，一揮爪，那隻手就瞬間從尹子離的背後甩飛。

他聽見重物撞擊的聲音，還沒回神，就看到黑貓已經站在手邊，面向背後的人。

「真是狼狽，嘖嘖，你主人看到的話可是會難過的。」

不知道為什麼，黑貓陪著他的時候，心裡竟然有種安心感。

明明只是隻如同布偶般，可愛又詭異的奇怪動物。

他鼓起勇氣，轉過頭，赫然發現剛才要攻擊他的，是團已經沒有形體的黑色雜訊物團，連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。

「這、這是什麼……」他乾啞著喉嚨，瞪大雙眼。

「妖怪。」黑貓果斷回答，「和我一樣，但有點不同。」

「妖……怪？」尹子離半信半疑的看著黑貓，就算他想一笑置之，但擺在眼前的事實，已經成功說服他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存在。

「他有主人，但我沒有。」黑貓勾起嘴角，伸出肉掌朝尹子離的傷口抹了一爪，「所以你就勉為其難的填補這個空缺吧，免得他繼續暴走下去，會成魔的。」

尹子離還沒來得及提問，黑貓就已經跳了過去。

黑影注意到黑貓的動作，身體像個巨大的嘴巴，直接就把黑貓吞下肚。

尹子離當場傻眼，看著黑影滿足的咀嚼，臉色鐵青。

「什、什麼？現在到底是……」

他的疑問持續不到三秒，黑貓就從黑影身體裡面跳了出來。

黑貓翻個圈踏在地上，朝尹子離大喊：「人類！照我說的做！」

「咦？要做什麼？」

「當然是讓這傢伙安分下來。」

黑貓話才剛說完，黑影就塑形成銳利的矛，朝牠刺下去。

靈巧閃避的黑貓，像隻蝙蝠倒掛在屋頂上，催促道：「不想死就照辦！」

尹子離震住身體，眼巴巴的看著那隻沒刺到黑貓，而將矛對準自己的黑影。

這下他就算想拒絕也不行了。

「吾乃獻祭之人，以此為信，締結此世契約。汝將為劍、為盾，與契約同存同亡！承認並順從吧！吾乃汝主！」

他的嘴就像知道怎麼做似的，自己動了起來。

當說完這段不知道什麼意思的句子後，眼前的黑影突然炸開，型成一攤黑水，朝他襲來。

尹子離眼睜睜看著黑水撲向自己，連逃跑的機會也沒有，沒想到黑貓卻從天花板上跳下來，站在他的面前，舉起爪子直接從中切開黑水，不讓它碰觸到自己。

簡直就像是摩西分海的情景，讓尹子離張大嘴巴，驚愕不已。

等到黑水沒入地板底下消失，黑貓才收回爪子，回頭看他。

「做得很好。」

尹子離感覺得到危險已經解除，整個人虛脫的攤坐在地，根本沒有力氣起來。

當他想起受傷的高玄宗，他又立刻挺起身體，慌張的朝小屋外看過去。

確定高玄宗已經恢復原來的模樣，他稍微安心許多，卻又趕緊甩頭。

「那、那個，可以請你帶我們到醫院去嗎？我朋友他受傷，需要治療！」

黑貓冷冷掃過他的臉，爪子插在肥嘟嘟的腰上。

「憑什麼？」

「……咦？」尹子離眨眨眼，不明白牠態度為何不同，「我們說好的不是嗎？我幫你解除封印是有附帶條件的。」

「哼！你當時沒先把條件說出來，就不成立。」

「難道你要當言而無信的妖怪？」

「妖怪為什麼要講信用？」

「那你剛才為什麼要救我？」

一句話頓時把黑貓堵得無話可說。

尹子離趁這機會，繼續說道：「你其實是個善良的好人……不對，好妖怪對吧？」

黑貓臉上青筋浮出。

「妖怪就妖怪，哪有什麼好妖怪。」黑貓不快嘖舌，低聲碎唸：「所以我才討厭人類，一個個都是這副德性。」

「什麼？你在害羞嗎？」

「老子沒在害羞！」黑貓氣得朝尹子離大吼。

尹子離笑嘻嘻的看著牠，簡直像是吃定牠。

黑貓氣得皺起臉，突然衝上前，伸出爪子朝他抓過去。

尹子離沒料到牠真的會出手，嚇了一跳，下意識閉上雙眼。

然而一陣風卻突然從他身下捲起，他的身體被人從背後抱住。

慢慢睜開眼，發現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陌生男子，正摟著他，並且用黑色翅膀擋住了黑貓的爪子攻擊。

黑貓翻了個圈，向後跳開，踏在地上。

「你要是想命令人，就找這傢伙吧。」黑貓恢復之前的散漫態度，肉掌指著那個男人，「他是你的東西，你想怎麼使用都可以。」

「我的東西？」尹子離慌慌張張的想從男人的懷裡起身，卻無奈力氣還沒恢復，只能任由對方抱著。

混亂的腦袋開始解析黑貓的話和這個男子的身分，越想他的臉色越難看。

他向後仰頭，看著那張帥氣到令他羨慕忌妒恨的臉，顫抖的問：「你……你該不會是剛才那團黑影吧？」

男子的視線毫無溫度，就像是個安靜的雕像，臉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，根本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。

但在聽到尹子離的問題後，他倒是聽話的回答：「是的。」

回答問題後，他惡狠狠的瞪著黑貓。

黑貓笑嘻嘻的看著他，「好久不見，琰角。」

「閉嘴，鬼王。」琰角整張臉皺在一起，怒火中燒。

黑貓甩甩尾巴，一副無所謂的態度，「我可是把狂暴中的你救回來，你該感謝我才對。」

琰角沒有回答，依舊用憤怒的眼神瞪著牠。

尹子離感覺得到氣氛微妙，說真的他有很多問題想問，但現在還是得先以高玄宗的安全為優先。

既然黑貓說能夠拜託他，那他就試試看。

至於那千百個問題，或許也能從這男子口中問出來。

「那個，你叫琰角對吧？」尹子離小聲道。

琰角立刻對上他的眼，原本憤怒的表情變得平和，並相當有禮貌的回答：「是。」

「總而言之，先送我朋友去離這裡最近的醫院。」

「……是。」

琰角遲疑幾秒，放開尹子離，飛到高玄宗的身邊，將他當成沙包扛在肩上，一瞬間飛入黑夜，消失不見。

等琰角消失，尹子離這才有空間好好質問這隻黑貓。

「喂……你是不是動了什麼手腳？」

「沒有啊。」黑貓盤腿坐在地上，似乎已經決定要回答他的疑問。

沒想到他竟然這麼順從，尹子離強忍著笑意。

這隻妖怪果然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妖怪──若真是如此，為什麼牠會被封印在這個地方？

「你似乎很想知道我被封印在這的原因。」

黑貓一瞬間說出他心裡在想的問題，差點沒把他嚇死。

「你會讀心術？」

「不會，是因為你臉上已經寫滿心思了。」

「是這樣嗎。」尹子離摸摸自己的臉，「那，是為什麼？」

黑貓雙手環胸，冷冽的朝他撇了個不屑的眼神，「沒有什麼，妖怪被封印是天經地義的事情，從來就沒有對錯之分。」

尹子離不是傻瓜，他聽得出黑貓不想提這件事，便轉移話題。

「那黑影是怎麼變成有翅膀的美型帥哥的？」

「你說琰角啊。」黑貓嘆口氣，「封印我的人命令他保護封印，所以他才會攻擊你。」

「聽起來完全就是你害的……」

「呵，但我不也是完全沒給你好處嗎？」黑貓將爪子伸向他，「那傢伙已經是你的契約式神了，簡單來說就是你的僕人，你想怎麼使喚都可以。」

聽到這些話，尹子離的腦袋頓時停止思考，過了一段時間才回神大叫：「咦咦咦──這、這是什麼荒謬的設定！」

黑貓遮住自己的耳朵，他的聲音大到令牠火大，「你剛才唸的那段咒，就是締結式神契約的，而且我剛才還讓他吃了你的血，所以已經成為既定事實。」

「我的血……」想起黑貓曾用爪子往他的傷口抹了一把，尹子離的臉色越來越慘白，「你這傢伙擅自做了些什麼啊！」

「我不叫『那傢伙』。」

「那改叫混帳貓。」

「喂，好歹我救過你的小命。」

「但你沒經過我的同意，就讓我擅自養了隻式神啊！」

黑貓搔搔頭，一點也沒有想要道歉的意思，任由尹子離抓狂。

「我這可是為你好。」牠低聲說：「難道你以為隨便一個人類就能解開我的封印嗎？」

「混帳貓你說了什麼？」尹子離隱約聽到牠在低咕些什麼，以為是在說自己壞話，便惡狠狠的轉過頭來瞪牠。

黑貓看了他一眼，起身道：「沒什麼。」

看出牠要離開，尹子離急急忙忙站起，雙腿卻使不上力。

「等、等等，等一下！你要去哪？」

眼看黑貓頭也不回的跳上破掉的屋頂，尹子離焦急的叫住牠。

但是，黑貓卻沒有理會他，也沒有留下，黑色的小影子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中。

尹子離仰望著月光，像個傻瓜半張著嘴發呆。

「需要我去把牠捉回來嗎？」

「嗚哇！」

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背後的琰角，聲音低沉的詢問。

尹子離差點沒被他嚇死，用力拍著胸膛平復心情。

「下次不要突然冒出來嚇我！」

「是。」琰角立刻低頭回答。

尹子離實在不習慣這種主從關係，可是看這樣子，他也只能學著接受。

「唉……總而言之，先帶我去醫院找高玄宗吧。」

「您也需要治療。」琰角將尹子離像個女孩子橫抱起。

「什、喂！等等，不要這樣抱我……嗚哇！」

突然被男人這樣抱，尹子離嚇得環住他的脖子，連拒絕都來不及，就這樣被他高速帶入黑夜裡。

夜空中，只剩下尹子離高分貝的慘叫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