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子說故事

隔日早晨，躺在病床上的高玄宗在窗外的陽光照耀下睜開眼。

他發現自己已經順利獲救的同時，也回想起尹子離，急忙從病床上跳起來。

「好痛！」太過激動的動作，反而扯到傷口，痛得他壓住自己的膝蓋。

重新抬起頭，發現床旁邊趴著人，一見到他呼呼大睡的臉龐，高玄宗露出溫柔的笑容。

「你救了我，又陪在我病床旁嗎……」高玄宗忍不住伸出手，撥開尹子離的瀏海。

才剛碰觸到，他的手就被人從旁抓住。

沒料到病房內還有其他人在的高玄宗，嚇了一跳，回頭看著臉色凝重的黑髮男人。

「那、那個，請問你是……」

「別隨便碰我的主人。」琰角語氣冷漠的回答，「他為了照顧你，幾乎沒什麼睡。」

「主人？」高玄宗不停眨眼，對琰角使用的形容詞感到困惑。

但是聽到尹子離因為他而累壞的事，高玄宗頓時感到愧疚。

「都是我的錯，抱歉。」

他才跟琰角道歉，趴在病床邊睡覺的尹子離就打了個哈欠，睜開眼。

發現高玄宗正坐在病床上，對他微笑，尹子離手忙腳亂的站起來。

「你沒事了嗎！」

「嗯，除了腳還在痛之外，沒有什麼問題。」高玄宗向他道歉，「對不起害你費心，明明是值得紀念的畢業旅行，我卻搞砸了。」

「雖然是這樣啦，但老師命令我們先回家休息。」尹子離鬆口氣，看樣子高玄宗並沒有昨晚的記憶，身體也無大礙。

「你爸媽中午前就會來接你回家，行李老師已經請你同房的同學整理好，拿過來了，我放在櫃子裡。」

尹子離一邊說一邊將他的手機交給高玄宗，「手機我已經幫你充好電，順便輸入了我的ＬＩＮＥ帳號和手機號碼，有什麼事情你就聯繫我。」

高玄宗沒想到尹子離對自己這麼熱心，想想是不是因為自己受傷而害他感到內疚，便低下頭，「尹同學，你不必為我做這麼多的。」

「說什麼話，我們已經是朋友了。」尹子離大剌剌的對他說，「摔下來的時候，你保護了我，所以才會受這麼嚴重的傷，別以為我沒發覺。」

高玄宗苦笑道：「我看到你有危險，忍不住就……」

「所以啊，我怎麼可能會拒絕和你成為朋友。」尹子離嘆口氣，雙手插腰，「說起來，也不會有人為了交朋友而做到這種地步吧，你真是個怪人。」

高玄宗看著自己的手機，露出淺淺微笑。

「謝謝你，尹同學。」

「別叫我尹同學，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好。」

「咦咦咦！」高玄宗驚訝得瞪大雙眼，似乎沒想到可以這樣做，頓時滿臉通紅，激動不已的貼近他的身體，「我、我真的可以喊你的名字嗎！」

尹子離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，尷尬的回答：「可……可以啊。」

他不懂這種小事，為什麼能讓高玄宗如此開心。

高玄宗開心的說：「我知道了！那也請你以後都喊我的名字。」

「好好好。」尹子離拿他沒輒，沒想到學校的風雲人物，竟然如此孩子氣。

忽然間，他感覺到刺人的目光正盯著自己，便轉過頭去。

完全被排除在外的琰角生氣的皺起臉，全身散發出黑色氣息，看得出他相當不爽。

尹子離不由得往後退。

高玄宗這才想起琰角的存在，問道：「對了，這個人是你的朋友嗎？」

沒想到高玄宗居然看得見琰角，尹子離快速轉頭看著兩人，臉色越來越蒼白。

「咦？啊……不，那個……」

他慌慌張張的，不知道該如何解釋，只好用憤怒的眼神瞪向琰角。

「琰角，這是怎麼回事！」

「我思考後認為以人類姿態跟隨在您身邊，比較安全。」

「哇啊啊啊啊！」尹子離大喊著遮住琰角的嘴，強行把人拖出房間，「抱歉玄宗！我帶這傢伙出去談一下，待會回來！」

聽到尹子離喊自己的名字，高玄宗開心的坐在床上傻笑，揮手目送兩人。

一出病房，尹子離馬上把琰角推到牆壁上，單手壓在前面，惡狠狠的瞪著他。

雖然身高遠不及琰角，但由下而上瞪人的視線還是很有氣勢。

「你在做什麼？」

「以人類姿態跟隨在您身邊。」琰角再次重覆。

尹子離青筋爆出，「我沒有要你這麼做，不要任意行動。」

「無需擔心，您可以將我當成哥哥或弟弟。」

「不是角色設定上的問題好嗎？再說我有一個哥哥就夠頭痛的了，不想再來一個。」

「那麼我就是您的弟弟。」

「沒有這種二選一的選項好嗎！」

「可是，以妖怪姿態的話人類看不見我，在許多地方都不方便。」琰角豎起食指，認真的提問，「您也不想被當成在跟空氣說話的怪人吧？」

尹子離已經氣到說不出話來，到底是哪個傢伙說這隻妖怪很乖很聽話的？

「我是等級較高的妖怪，化為人形並沒有多大困難，事實上也有不少除妖師會讓締結契約的式神妖怪化作人類姿態……」

「夠了。」尹子離再次用掌心摀住他的嘴，阻止他繼續說下去。

「你想用人類型態什麼的都好，但前提是得先跟我商量過。以後你再擅自行動，我真的會生氣。」

琰角點點頭。

「待會你就跟玄宗說，是你救了我們兩個人的。」

琰角有些懷疑的歪頭。

「不要管這麼多，照做就是。」

尹子離把手收回，琰角便回答：「是，我明白了。」

剛處理好這個問題的尹子離，就聽見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。

回頭一看，發現有對中年夫妻正急急忙忙的衝進高玄宗所在的病房。

「比預計的還早啊。」他看了下時間，跟過去。

果然，那對夫妻是高玄宗的父母。

他媽媽哭成淚人兒，緊抱著高玄宗不放，爸爸則是很客氣的和他打招呼。

「事情我們已經聽老師說過了，你和我兒子一樣受了傷？」

「是的，不過我沒什麼大礙。」尹子離客氣的回答。

「你也要回家吧？你父母呢？」

「我晚點會搭火車回家，叔叔不用擔心。」

「要不就讓叔叔順便載你回去？反正我們開車來，很方便。」

「沒關係的。」尹子離客氣拒絕高爸爸的好意，「我只是在這邊陪玄宗到阿姨和叔叔你們來為止。」

「那……我開車送你到車站吧？」

「謝謝，但我還有點事要做。」尹子離邊說邊把琰角拉過來，「而且這位大哥已經說要送我過去，所以叔叔不用擔心。」

「咦？這位是……你的親人？」

「是他把我跟玄宗送到醫院的。」

「原來是這樣！謝謝你，真是不好意思。」高爸爸趕緊向琰角行禮致謝，「既然有人陪你的話我就放心了。」

琰角沒有反應，目送高爸爸走回病房。

高玄宗的事情順利告一段落，尹子離這才鬆口氣。

「有他爸媽陪著，應該沒什麼問題。」

「那主人您呢？」

「當然是回小屋調查，畢業旅行還有四天左右的時間，得在這四天內處理完畢，不然之後我還要回學校上課，就沒時間把事情弄清楚了。」

「不，我指的是您的家人。」琰角早就覺得奇怪，尹子離的家人也同樣收到通知才對，但是卻沒有聽他提起，也沒有人來醫院找他。

尹子離只是簡單的解釋：「他們很忙，就算要聯繫，大概也都是轉接到語音信箱。」

「您和家人的關係似乎不太好。」

「才沒有不好，這樣我反而比較輕鬆，要是被知道的話……」尹子離臉色鐵青，害怕的抖了一下，光想像就讓他覺得恐懼，「被知道的話，我就沒辦法自由過日子了。」

聽他這麼說，琰角滿頭問號。

不過也對尹子離的家庭，起了好奇心。

「我們走吧。」尹子離拉起琰角的手，「跟我去置物櫃拿行李，然後我們就回小屋去。」

「是。」琰角點頭，「您打算怎麼過去？」

「當然是靠你。」他嚴厲提醒：「記住，不准公主抱也不准突然快速攀升！」

見尹子離氣嘟嘟的模樣，很少笑的琰角忍不住將嘴角上揚。

「是，我的主人。」

／

「你回來啦。」

尹子離背著行李回到小屋，沒想到就看見黑貓大剌剌的坐在一堆吃完的食物垃圾中，用爪子剔牙，還和他打招呼。

他氣到眉尾抽蓄，只差沒有怒吼。

黑貓冷冷掃過尹子離充滿怒氣的表情，視線穿過他，與站在後方的琰角對上眼。

「真難得，我記得你最討厭的就是人類，竟然會甘願以人類姿態出現。」

「閉嘴，鬼王。」琰角黑著臉，比以往還要更加陰沉可怕。

黑貓也不遑多讓，兩人相交的視線，幾乎要把對方瞪出洞來。

這樣的氣氛讓尹子離覺得生氣的自己很愚蠢，所幸把行李包放在地上，一屁股坐下去。

「你不是離開了嗎？為什麼還回來。」

「這裡結界能隱藏我的氣息，回來比較安全。」黑貓邊啃著漢堡邊回答。

看牠吃漢堡的模樣，尹子離實在不太習慣。

「你去哪裡找來這些食物？」

「當然是順手帶回來的，我可是妖怪，沒錢。」說完牠扔了個熱騰騰的漢堡給他，「吃吧，你這麼瘦小，要怎麼和除妖師對抗。」

尹子離沒想到牠會主動提出，這也證明，黑貓知道他目前正遇到什麼麻煩。

他沒浪費黑貓的好意，拆開漢堡大口吃起來。

「你說這裡有結界，可是封印不是解除了？」

「封印跟結界是兩回事，不然那些除妖師也不會找了幾百年都找不到我。」

「琰角說你知道封印你的人是在保護你……看來沒錯。」

「哼，老子可是鬼王，天底下沒有我不知道的事。」黑貓把吃完的垃圾隨手扔，拿起可樂用力吸，「我只不過先離開調查一下現在是什麼樣的時代而已，畢竟時間過得太久，我根本已經不知道現在是幾年。」

這解釋了黑貓為什麼馬上丟下他離開的原因，不過尹子離還是不太高興。

「在那種情況下，怎麼看都是應該先帶我們送醫吧！」

「還有琰角在，根本輪不到我出手。」

「唉，我現在明白你是隻多麼自以為是的貓咪了。」

「我不是貓。」黑貓閃爍的雙眼注視著他，「老子是妖怪。」

「行行行，妖怪就妖怪。」

「不過你這人也挺奇怪。」黑貓從垃圾山上跳下來，靠近他，不停打量，「這時代的人，見到妖怪都像你一樣從容不迫嗎？」

「我並沒有從容不迫好嗎，只是事情接踵而來，我根本沒時間驚訝。」

尹子離嘆口氣，朝牠揮揮手，「去去去，別把我當成稀有動物。」

黑貓鬆開可樂杯，用力踩下去，高高在上的仰頭對他說：「挺不錯的……老子對你有興趣，反正我現在也沒事要做，就收你做徒弟吧。」

「啊？」尹子離揚起眉，「為什麼我要拜妖怪為師？再說，我根本沒有要拜師的想法好嗎。」

黑貓伸長爪子，用肉球輕談他的額頭。

尹子離痛得摀住發紅的額頭，雙眼含淚，不快反駁：「你幹嘛！」

黑貓自信滿滿的將爪子放回腰上，「看你這副模樣，被那群想找麻煩的人類追上後，肯定會被秒殺，到時就算琰角再厲害，也保不住你的小命。」

說完，牠甚至向琰角詢問：「你不也這麼認為？」

琰角皺眉，非常不高興，根本不想回答黑貓的問題。

但他很清楚，黑貓是對的。

「你們選擇這裡藏身是對的，這裡的結界可以隱蔽我們的存在，而你，可是我被封印的數百年來，第一次見到能穿過結界，來到我面前的人類。」

黑貓突然用認真的口氣說：「這個地方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入的領域。」

「謝謝讚美。」尹子離無話可說，他只不過是摔下來而已，再說高玄宗也進來了，所以他並不覺得自己哪裡特別。

「可是話說回來，這裡的結界比以前脆弱不少，很快就會失去效用。」黑貓摸著下巴思考，「老躲在這也不是辦法。」

尹子離直接了當的對黑貓說：「我也沒打算永遠窩在這裡，只是想說你的話，應該有辦法對付那些除妖師，所以才來找你的。」

「你是打算讓妖怪去對付除妖師？這就跟把水往火上澆是一樣的道理。」

「再不然，你可以給點建議之類的，我現在完全是無頭蒼蠅，不知道該怎麼辦。」

「我沒義務幫你。」

「可你剛剛不就幫了？」尹子離伸手輕戳牠圓滾滾的臉頰，「明明就是隻心腸軟的貓咪。」

黑貓氣到顏面神經失調，狠狠咬住他的手指。

幸好尹子離縮得快，才沒被咬到。

「鬼王，你跟我們是同條船上的人。」站在一旁，沉默不語的琰角突然開口，並且把尹子離拉過去，不讓他靠近黑貓，「不要以為隨便說幾句話，就能蒙混過去。」

黑貓看了他一眼，「同條船？呵……虧你說得出這種話。」

「你想辜負那位大人的好意嗎？」

「有什麼差別？反正事實就是我被那傢伙封印了幾百年。」黑貓眼神銳利，「如今情況肯定與你我所知道的那時，有很大的不同，妖怪的勢力也會因為我的離開而開始分散。」

尹子離邊吃漢堡，邊看兩人爭執，把吃完的漢堡垃圾捏成球，朝黑貓的頭扔過去。

黑貓用尾巴接住，一臉不快的朝他冷哼。

「做什麼？人類。」還沒吵過癮的黑貓，沒好氣的咬牙怒吼。

「我叫尹子離，不是什麼人類。好歹用名字稱呼我。」

「我不打算跟你交朋友，你只是解除了我的封印而已。若你要認我當師傅，或乖乖聽我命令的小弟，那就另當別論。」

「我說了我不是來拜師學藝的，你好歹想想，被無端捲入的我，什麼都不知道就被當成冤大頭，不是很沒道理嗎？」

尹子離站起來，指著黑貓，強硬命令：「你要給我負責！」

黑貓瞪大眼看著擺在眼前的手指，竟感到心虛。

「替你解除封印的交換條件，我可還沒跟你討。」尹子離緊迫盯人，在黑貓開口拒絕前，搶先一步把自己的條件說出來：「你要協助我，直到我人身安全沒問題為止！」

黑貓眨眨眼，一臉無奈。

尹子離的話帶有很強大的言靈力量，明明想拒絕，但牠卻又輕易被說服。

「……好啦好啦，幫你就是。」牠煩躁的用爪子抓耳後，「真是個麻煩的傢伙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