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子說故事

他們在小屋待了一晚，隔天便動身離開，不過尹子離沒打算帶行李，畢竟他打算這幾天都住在小屋，免得晚上睡不好。

琰角抱著尹子離，依照黑貓的指示來到目的地，而一早就不見蹤影的黑貓竟然已經先他們一步在那等候，而這次牠的身旁放滿了各式各樣的甜甜圈。

連早餐都沒吃的尹子離，看到黑貓吃到滿足輕拍肚皮的模樣，捏緊拳頭。

「你這傢伙……我還想說你又拋下我偷偷溜走，結果居然又去偷東西吃！」

「我幾百年沒吃東西，怪不了我。」黑貓留下垃圾，把裝著甜甜圈的紙袋扔給他，「這是你的份，別說我虐待你。」

尹子離抵擋不住甜甜圈的香氣，邊生氣邊把甜甜圈吃下肚。

「話說回來，這是什麼地方？」

昨晚黑貓並沒有說清楚他們要去哪，而是和琰角說了悄悄話，害他覺得自己被冷落。

還以為他們要去什麼危險的地方，結果搞了半天，目的地是都市裡的某棟辦公大樓前。

這附近似乎是辦公大樓區，有許多家公司，現在正好是中午時間，路上可以看到不少掛著員工證出來吃午餐的人群。

琰角剛剛要抱著他，打算正大光明的在人群中降落，嚇得連忙命令他轉移降落地點，要是普通人看到有人從天而降，恐怕馬上就會登上新聞頭條。

「我們要找的人就在這，不過……變化還真大，我那年代可沒這種建築物。」

「你被封印了百年以上，沒看過也不意外。」

尹子離覺得自己好像在跟老長輩說話。

「呵，但我覺得這種改變沒什麼不好，只不過這個時代，妖怪似乎變少許多。」黑貓仰頭看著大樓閃爍陽光的玻璃窗面，沒多久便將視線向後挪入人群中，「而且還有不少選擇隱藏自己，融入人類世界裡的傢伙。」

「沒什麼不好吧，反正大家都一樣是在過生活。」尹子離雖然不太懂，但已經知道有妖怪存在的他，不認為有什麼不對。

黑貓看了他一眼，嘆口氣，「你該不會認為天底下所有妖怪都是善良的？」

「別曲解我的意思。」尹子離並不愚蠢，「就像人類也有小偷、殺人兇手，妖怪也有分好壞──我只是單純這樣認為。」

琰角瞪大眼看著尹子離，對他的想法感到意外，黑貓反倒笑出來。

「哈哈哈！真是個奇怪的傢伙，看來這個時代的觀念，和以前差很多。」

「畢竟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嘛，都市傳說還有外星人什麼的，網路上隨便找都能找到。現在可是個觀念開放的時代。」

「那──麼！」黑貓跳起來，趴在尹子離的頭上，慵懶的說：「我們進去吧。」

尹子離和琰角走進辦公大樓。

在跨過自動門的瞬間，尹子離感受到一陣令人不安的氣息，讓他立刻停下腳步，緊張的回頭張望。

自動門很普通，其他人也都能夠隨意進出，但他剛才確實有種古怪的感覺。

「黑貓……剛才是什麼……」

才剛開口提問，他就感覺頭頂沒有重量，回過神才發現原本趴在他頭上的黑貓，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不見。

「琰角！黑貓他又……琰角？」尹子離以為自己又被黑貓晃點，急著要和琰角去抓貓，沒想到居然連琰角也不見蹤影。

這下子他真的愣住了，這是怎麼回事？

他掐緊拳頭，決定離開大樓，還沒來得及踏出腳，自動門就被一層紫黑色雲團形成的牆面隔絕在外。

尹子離往後退幾步，他從沒見過這種東西！

「難、難不成又是妖怪，還是說是之前那些除妖師在搞鬼……」

完全無法解釋眼前情況的尹子離，只能胡亂猜測。

沒過幾秒，紫黑色雲團就被從外吹進的勁風吹散。

黑色的羽毛散落四處，全身染著陰沉氣息、憤怒至極的琰角從裡面走了出來。

「不許對主人出手。」略帶沙啞的嗓音，加上可怕到極點的眼神，很快就將雲團驅散，不久前讓尹子離覺得異樣的氣氛，也隨之散去。

琰角慢慢收起背後的羽翼，來到尹子離面前。

「您沒事吧？」

「呃，沒、沒事……」

尹子離早就看傻了眼，腦袋一片混亂。

「別被這種小事嚇到。」黑貓從後頭跳過來，重新趴回他的頭上，「那是用來驅趕妖怪的防禦措施。」

「也就是說，是因為你的關係而觸動嗎？」尹子離把黑貓抓下來，用力拉扯牠的臉，「你是不是故意整我！」

黑貓的臉很軟很好捏，捏了會上癮，意外的是被這樣對待，黑貓卻完全不反抗。

尹子離注意到牠有點奇怪，才停手。

「喂，你怎麼了？」

「這裡淨化得太乾淨，我有點使不上力。」黑貓身體癱軟，完全就是個塞滿棉花的布偶，只差那張嘴不停碎碎念，「真是……是我被封印太久力量還沒完全恢復嗎……頭好暈……」

尹子離這才明白為什麼黑貓要趴在他的頭上，原來這裡對牠的影響這麼大。

他擔心的看著琰角，發現他一臉不受影響的站在那，見到他看著自己，才回答：「我雖然是妖怪，但在與您締結主從關係後，我便成為您的影子，與您同在。」

「琰角，說人話。」

尹子離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。

琰角想了下，改口道：「妖怪成為式神後，靈力就成了食物，所以不受影響。」

「這麼厲害！」尹子離聽完，雙眼閃閃發光，「那琰角你不就能打遍天下？」

黑貓「噗哧」一聲噴笑，琰角則是不知所措的面對充滿期待與想像的尹子離。

「不是這樣的……只是比普通妖怪有點抵抗力而已。」

「就算是這樣也很厲害了，你看黑貓。」尹子離指著已經快變成扁平帽的黑貓，「真不知道牠跟過來做什麼。」

「不是你要老子跟的嗎……」黑貓心有不快的抱怨。

「你如果真不舒服，可以在外面等我就好。」

「嘖，開什麼玩笑。」黑貓低聲碎念：「把你一個人放進來，萬一出什麼差錯，老子晚上可就無法安心睡覺了。」

「咦？你剛剛說什麼？」

「沒事！」黑貓用尾巴拍了一下他的臉頰，「快走吧，對方已經知道你來了，別讓他們等太久。」

「好啦好啦。」尹子離走進電梯，還沒問要去幾樓，黑貓的尾巴就已經伸過去，將電梯門關閉。

接著電梯自動上升，明明完全沒有按樓層，它竟然就自己動起來。

而且螢幕上也沒有顯示樓層數字，只有往上的箭頭圖樣。

「叮」。

電梯停止，門慢慢打開。

尹子離還以為自己會跑到什麼神秘世界，但望過去卻是很普通的走廊。

「到了，別慢吞吞的，趕快出去。」

在黑貓催促下，尹子離半信半疑的離開電梯。

電梯仍維持開啟的狀態，動也不動，看起來相當詭異。

「電梯那樣正常嗎？」

「我哪知道。」

「說起來你竟然知道怎麼操作電梯……明明看到高樓大廈的時候還很感慨的說。」

「我往外跑的原因，可不是只有吃而已。」黑貓甩著尾巴，聲音越來越小聲。

這層樓就只有一間公司。

走廊旁掛著公司的商標，不過看起來就是個圖騰而已，而且沒有其他文字，也沒有公司的名字。

再往前走，就可以看到櫃台，但是卻看不到任何人。

「午休時間，該不會沒人？」

「不，有人。」琰角突然開口，突然走上前，將尹子離護在身後，「給我出來，不然我就親自過去。」

琰角略帶威脅的口氣，差點沒把尹子離嚇到。

但在他說完後沒多久，就有人推開玻璃門，站在他們面前。

「真的有人……」尹子離眨眨眼，看著眼前的男人。

這名穿著西裝，身材壯碩的男子，頂著刺蝟頭，和那身打扮非常不搭。

他的眼睛小而銳利，被他盯著看的尹子離，覺得自己好像要被瞪出洞來。

「嘖。」男人突然嘖舌，搔著頭髮，相當不耐煩，「來了個麻煩的委託。」

正巧的是，尹子離的心裡正想著「眼前的人感覺很麻煩」。

看來他的第一次見面就很有默契。

「還想說啟動結界的是什麼樣的傢伙，沒想到居然是個帶著妖怪的小孩。」男人一邊碎碎念，一邊快速掃過琰角和尹子離兩人的臉，側身讓開路，「進來吧。」

「謝、謝謝。」尹子離提心吊膽的從他面前走進辦公室。

辦公室明明很大，卻沒什麼東西，除了兩、三張辦公桌之外，還有區擺滿健身用品的區域，最奇怪的是那佔據三分之一地盤的超高級開放式廚房。

「這裡到底是什麼公司……」

尹子離覺得自己好像誤闖什麼料理教室。

「我們這裡只是普通的小公司，可以把我們當成接委託的徵信社之類的，放心吧，不是什麼違法的黑心企業。」男子聽到尹子離的自言自語，便回答。

他領著尹子離進去小間的訪客室，雖然看起來很不想接待他，卻還是替他倒了冰麥茶、送上茶點。

尹子離大口吃喝，看起來就像餓了好幾天。

男子並沒有因為他的粗魯行為而感到不快，點了根菸在他對面坐下，直盯著尹子離看。

不知道為什麼，尹子離總覺得他視線讓他坐立難安，下意識挺起胸膛，緊抿雙唇。

肚子差不多填飽後，尹子離才勉為其難的道謝：「不、不好意思。」

「沒關係，看得出來你餓壞了。」男人從口袋裡拿出名片，遞給尹子離，「這個給你，我想你應該是什麼都不知道，就被帶過來的吧。」

尹子離苦笑，男人簡直就像有透視能力，看得一清二楚。

名片上寫著男人的名字，還有公司商標與連繫方式，其他什麼也沒有。

然而他在看到「除妖師景仲年」六個字之後，臉色鐵青的從沙發上站起來。

「你、你也是除、除妖師？」

尹子離顫抖著大聲斥問。

黑貓明知道他們在躲避除妖師，為什麼還把他帶到除妖師面前──

景仲年抬頭看他，面對尹子離的恐慌與畏懼，並沒有多大反應。

他重新點了根菸，叼在嘴上。

「看你的反應，應該是已經有人和你接觸過。」

尹子離害怕的站在那，動彈不得。

「用不著擔心，你在這很安全。」景仲年拉住他的手腕，發現他體溫有點低，「我雖然是除妖師，但我和那些傢伙不同。」

「唔嗯……」尹子離說不出話來。

無法繼續沉默的琰角走上前，把尹子離從景仲年手裡奪回，厲聲道：「別隨便碰觸我的主人。」

景仲年瞪大眼，自知理虧的搔搔頭，「你居然還把這隻妖怪收為式神，真厲害。」

他不再接近尹子離，坐回沙發上。

「看你對除妖師的反應，你應該不是我們這行的人，既然如此，你是怎麼做到的？」

尹子離閉口不語，不如說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。

「你……我要怎麼相信你和那些人不同？」

「除妖師也是有分很多派別的，我們公司不屬於任何一派。」景仲年說完，指著他頭上的黑貓，「而且，是這傢伙要你來我們公司的，不是嗎？」

景仲年說得沒錯，確實是黑貓要他過來的。

和他一樣在躲避除妖師的黑貓，不可能笨到自投羅網。

想到這，尹子離的心情就稍微冷靜下來。

「好、好吧，你這麼說也對。」他垂著頭坐下。

看到尹子離垂頭喪氣，頭上還頂著一隻癱軟成泥的黑貓，即便是性格嚴肅的景仲年，也忍不住想笑。

他深吸口氣，輕咳兩聲，「雖然跟你們幾個扯上關係，會很麻煩，但我也不會見死不救。」

「說見死不救也有點誇大，那些人的目的並不是主人的命。」琰角不喜歡他的用詞，這麼說只會讓尹子離更不安。

景仲年冷冷看著他，「我明白你護主心切，但我只說實話。你曾經是那位大人的式神，不可能不知道那些傢伙會怎麼對待他。」

這話讓琰角無法反駁。

「琰角？」尹子離覺得琰角有些奇怪，忍不住抬頭看他。

琰角閉起眼，低聲回答：「……沒什麼。」

「總而言之，為了讓你還有你的式神信服，我會解釋清楚。」

景仲年熄滅嘴裡的菸，雙手十指交扣。

尹子離緊張的嚥下口水，點點頭，仔細聽他接下來要說的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