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視線與少女對上的瞬間,仲夏衍看見少女朝自己輕輕一笑,那笑容就像是臉皮只扯動了嘴角,沒有任何溫度,也沒有任何感情,就只是很單純的「動作」。
奇怪的是,他竟然不覺得可怕,反而被吸引住。
就在他想要往少女走過去,往前踏出一步時,白澤毫不客氣的抬起腳,狠狠地踩下去,痛得他馬上咬牙含淚,回頭看她。
「笨蛋,不是之前才被同樣的方法騙過嗎?現在又想傻傻被帶走啊。」白澤給了仲夏衍一記白眼,硬是把他往自己的背後拉,不悅的朝那少女說道:「如果妳還想繼續跟我作對的話,最好有所覺悟,妳應該很清楚妳是贏不了我的。」
少女聽見白澤說的話之後,眼神稍稍有了改變,將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收起,兩隻手往後收,很有禮貌地回答:「是,我當然明白。」
白澤打量了少女一會兒,才繼續開口提問:「妳是因為那天晚上的鬼故事而被吸引過去的吧?昨天跟他們在一起的人也是妳嗎?」
少女靜靜地垂下雙眸,搖了搖頭。
「盜用您那幾位朋友昨天的時間,並且竄改記憶、跟他們一起玩的人,的確是我,但是被鬼故事吸引過去的不只我。」
「我知道,今天早上我才把躲在他們房間角落裡的東西給清除掉。」
「呵呵,那種打不死的蟑螂,不管除掉多少都還是會冒出來呢。」
少女的笑聲,讓白澤覺得微妙,不由得皺緊眉頭。
她的態度和白澤原先預想的有些出入,她很坦白地回答所有問題,也沒有迴避的意思。
的確,被楊韋司等人的鬼故事吸引而來的並不只有少女,只要是逗留在附近的魂魄,都有嫌疑。
早上在離開仲夏衍的房間前,她曾在角落發現不乾淨的東西,為保起見,她已經貼符將那東西除掉,但那種東西很快就會再度凝聚。
就如同少女說的,那種程度的鬼,數量多到跟蟑螂差不多,根本不可能除完。
在一旁看著兩女對談的仲夏衍很想加入話題,卻沒聽懂多少。
白澤不久前才狠狠踩過他的腳,所以他不敢多嘴,就算有再多的問題,也只能乖乖的站在白澤身後,與她緊靠著,盯著地板看。
白澤並沒有因為少女向自己坦白而放下戒心,反而更加嚴肅,注視對方那雙像是沒有靈魂的空洞雙眸。
為什麼她覺得少女有些古怪?
她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樣的感覺,畢竟就實力上來說,少女應該不敢對她出手才對,但對方異常冷靜的態度,卻讓她感到焦躁與不安。
難道,她一開始就往錯誤的方向去想,所以才會有這種違和感?
心中的疑慮越變越大,甚至讓她有不好的預感。
若真和她想的一樣,那麼事情就嚴重了。
「如果妳只是單純地跟他們一起玩,那為什麼到現在還待在這個女孩子的身體裡面、不肯離開?」
活人無法進入陰陽路,就跟他們兩個的情況相同,就算肉體被遊魂占據了也不會變成例外。
少女出現在電影院裡,本來就很奇怪!
「……看樣子,果然沒辦法瞞過妳。」少女直視著白澤的那雙詭譎的眼眸,再次勾起嘴角。「不愧是能夠看透世間萬物的神獸之眼,的確很難對付。」
見對方提起自己的眼睛,白澤的表情馬上起了變化,那雙藏在鏡片底下的瞳孔,像是在警告對方般豎直,與野獸無異。
她冷冷地警告對方:「妳說話最好給我注意點,要是妳膽敢再多說一句,我立刻就讓妳魂飛魄散、投不了胎。」
感覺到白澤透露出的殺意,少女頓時失去高傲的氣勢。
她慢慢往後退步,讓身體隱藏於黑暗之中,似乎打算就這樣默不作聲地離開。
白澤並沒有追到底的意思,看著她慢慢消失,直到再也感覺不到氣息,她才卸下戒備。
眼睛恢復回原來的樣子,她伸出手指輕揉眼窩,對著躲在背後的仲夏衍道:「幸運吧?你想見的人已經見到了。」
仲夏衍非但沒有放心,反而更加擔憂。
「可是,那個鬼還待在她的身體裡面,這樣沒關係嗎?」
「我想它應該很快就會讓那女孩安然無恙的回家,畢竟剛剛被我威脅,它不可能還有膽子反抗我。只不過,之後它還是會去找新的傀儡吧。」
「這樣……不是什麼事都沒解決嗎!」
「對我來說,已經解決了。」白澤理直氣壯的說:「我可沒有打算好人做到底,那鬼魂想做什麼,與我無干,我只是要它別對你門出手而已。」
「妳怎麼說得好像沒事一樣!萬一以後有其他人被害了的話,該怎麼辦?」
「那也不干我的事,我可不是免費勞工,更不是有著大愛精神的出家人,要是天底下所有事情都要我管的話,我早就過勞死了。」
仲夏衍不敢相信,他還以為白澤會想辦法給那鬼魂一點教訓,讓它不敢再隨便附身在人類身上做壞事,但白澤似乎只覺得把那名女孩救下,並要求鬼不要對他們出手,就可以了。
明明擁有讓鬼魂恐懼的力量,可是為什麼──為什麼她卻什麼都不做?
無法理解白澤做法以及想法的仲夏衍,從她身旁退開,生氣地瞪著她。
雖然白澤能夠感覺到他的怒火,但她卻一臉沒事的對他眨眼。
「仲夏──」
「妳這樣,根本就沒有解決任何事!為什麼妳要放過那個鬼?難不成是因為它剛才提到的什麼神獸之眼嗎?」
白澤睜大雙眼,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非常冰冷,如同降臨大地的寒冷白雪,四周的空氣瞬間凝結成冰。
其他的鬼魂感受到白澤的氣息也紛紛往兩側退開,消失在黑暗中,熱鬧的走廊上,頓時只剩下他們兩個人。
上四周傳來的刺骨寒冷讓他緊張起來,他張開口想說些什麼,卻被白澤的眼神鎮住,說不出話來,還差點停止呼吸。
等他注意到的時候,才發現自己滿頭大汗,雙腿顫抖,甚至失去力氣,只能腿軟地坐在地上。
白澤臉龐漆黑,只能看見紅色眼眸散發出的強烈光芒。
這份恐懼是他從未感受過的,他的心不自覺地顫抖。
注意到仲夏衍將她當成怪物看待的眼神,白澤這才發現自己做過頭,伸出手捂住雙眼,設法讓自己冷靜下來。
她輕聲嘆息:「立刻忘掉那幾個字,仲夏衍。」
「……好。」
仲夏衍完全無法拒絕這要求,只能拚命地、用力地點頭。
當白澤將遮住臉的手拿下來之後,她也已經恢復成原來的表情,但眼中卻帶有無奈的感覺。
她沒有開口解釋剛才為什麼會這樣,也沒有向仲夏衍說明她那非人的氣勢從何而來,直接無視了這件事情,當作從未發生過。
「鬼有鬼的做法,以我的立場,不能干涉。只有奪取生者生命的鬼才被稱為惡鬼,所以那個鬼不是惡鬼,而且……在來到這間電影院的時候,我就已經明白它為什麼會這麼做了。」
白澤將臉轉回去,面向少女消失的地方,垂下眼來。「鬼不會隨便殺生,那只會加重本身的罪孽。上了閻王簿子的魂魄是不會傻傻加重自己的罪孽的,這樣會無法進入輪迴道。」
「也就是說,她不會害人?」
「對。它只是借用了那個女孩的身體,和你跟楊韋司他們一起玩而已。」
雖然這是白澤的片面之詞,可是女孩卻不像是在隨口敷衍他。如果白澤說的是真的,那麼這個鬼也挺可憐的。
這讓仲夏衍頓時覺得安心許多,懸起的心也終於能夠放下來。
「只是這樣的話倒是沒什麼關係,感覺那個鬼也挺孤單的。」
看仲夏衍似乎覺得事情已經解決了,白澤便將手搭在腰上,抬起頭對上他的雙眼,可臉上不見喜悅。
她連笑也沒笑的嚴肅臉龐,讓仲夏衍微微一愣。
「怎、怎麼了?妳的表情看起來不太像是結束了……」
「因為事情的確還沒有結束。」白澤伸出手將仲夏衍從地上拉起來,指著他的鼻尖說道:「就算那女孩承認她就是改了你們記憶的人,也不代表找到了你被奪去記憶的真正原因。」
「咦?這是什麼意思?」
「鬼的能力是有差別的,因為我的一個眼神就逃跑的鬼,可沒有那種能夠竄改活人記憶的能力,再說,我們不單單只是要找出你們記憶消失的原因,還必須搞清楚昨天你們究竟發生過什麼事,還有──」
「還、還有?」
聽見白澤拉長聲音,像是故意吊他胃口一樣的語氣,仲夏衍緊張了。
白澤把放在他鼻子上的手指收回,笑吟吟的勾起嘴角,背對他。
她走向寫有奇怪文字的廳房門前,回頭給了他一抹笑容。
「你知道這間電影院上演的是什麼嗎?」
「……不、不知道。剛才那邊見到的電影都是沒看過的,連聽都沒聽說過。」
「這是當然,這裡是鬼才能夠進入的電影院,當然跟我們的電影不太一樣。」白澤向他招了招手,示意他過來。
當他靠近的時候,白澤突然伸出手來緊抓住他的衣領,把他的頭往下一拉,然後推開門,走進去──
『喂喂──快點過來拍照啦!別故意在那裡裝帥了,夏衍!』
『就是說啊,夏衍同學,我們一起去拍照吧?』
出現在巨大白色布簾上的影像,是仲夏衍熟悉的人們,甚至有剛才那氣息陰沉的少女的開心臉龐,但是,他卻完全沒有記憶。
楊韋司拿著相機,笑嘻嘻地對螢幕招手,而那少女則是拉著某個人的手往相機跑過去。
這彷彿是……用他的雙眼在看眼前的影像。
「陰陽路上的電影院,放映的不是電影。」站在他身旁的白澤,靜靜地開口,然後用手指著自己的腦袋,解釋:「而是人們的記憶。」
第一集試閱結束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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