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子說故事

睡一覺醒來之後，尹子離覺得自己變得比較有精神，腦袋也清楚許多。

與白澤和雪貂見面的事情，他還記得清清楚楚，也知道那不是夢。

後來他從琰角口中得知，景仲年決定接下他的委託，內心也因為這樣而減少許多壓力，他也照著景仲年的指示，乖乖回家、每天正常上下學。

不過他是應屆畢業生，除了準備考試之外，去學校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。

而且以他的成績，考上前三志願並沒有太大的問題，所以老師也很乾脆的讓他自己到圖書館自習──表面上是這樣，但他基本上都在睡覺或發呆。

圖書館的書已經被他全部翻過一遍，沒書可看又只能待在學校耗時間，害他日子過得越來越懶散。

至於琰角，他可以感覺到他時時刻刻都跟著他，像隻忠犬──或者該說是忠鳥。

與窗外樹枝上站著的黑色烏鴉對上眼，尹子離再次攤在桌面，打了個哈欠。

「哈啊──好無聊。」

距離考試還有一個多月，在這之前還有畢業典禮，明明有很多事情要忙，但他就是提不起勁。

除妖師、天師、黑貓還有壬王，光這些事情，就已經把他的注意力全部帶走，現在的他根本無心去理會其他事。

「原來你在這。」尹子離對面的椅子被拉開，一個男生坐了下來。

他抬眼看著對方，依舊慵懶。

「是你啊玄宗。」

從那次意外事件後，他跟高玄宗的感情就開始好起來，聊過之後才發現，其實他們的性格很合拍，和高玄宗在一起的感覺也很舒服。

雖說剛開始高玄宗對他的態度有點像跟蹤狂，不過他大人不記小人過，這事就算了。

現在他已經把高玄宗當成自己的死黨之一。

他有向景仲年說高玄宗的事，不過景仲年要他不用擔心，因為那些人不會對普通人出手。這是見過高玄宗的景仲年得出的結論。

「推甄的資料你都弄好了？」

「嗯，所以才無聊。」

他看到高玄宗翻開書本，開始學習，突然覺得自己混過頭，便端正坐好。

高玄宗的成績也不錯，與他不同的是，他是個德智體群美樣樣好的優等生。

尹子離雖然頭腦好，但運動就不太再行，至於德行嘛……課翹太多的結論，就是他已經成為老師眼中的問題兒童。

幸好他成績總在全校前三名，不然老師大概就要對他放棄治療了。

「我有幾題不懂的，你能教我嗎？」

或許是注意到尹子離無聊到快翻白眼，高玄宗便提議。

尹子離果斷答應，「沒問題，哪裡？」

和高玄宗一起念書的午後，有些炎熱，卻很快樂。

無事可做的煩躁感漸漸消去，他的臉上也多出笑容。

「這樣解就可以了。」

「原來如此……子離你很會教人呢，比老師教得還好。」

「就算你這樣說，我也不會乾脆的說我以後的志願是教師喔。」

「哈、哈哈，是這樣嗎。」高玄宗苦笑著，「那你以後想做什麼？」

尹子離很快回答：「我還沒想。」

「咦？我以為你早就已經有目標了。」

「我只是剛好比較會念書而已，未來想做什麼，我還沒決定。」

「那你大學想念的學校呢？」

「也還沒想。」

「等你決定好，可以告訴我嗎？」

「為什麼？我才不要。」尹子離上下打量他，明顯在懷疑他的動機。

高玄宗尷尬的摳著臉頰，他不敢說是因為自己想和尹子離考同一間大學，但看這樣子，恐怕目地早已露餡。

就在他們聊天的時候，鐘聲響起，這是放學的信號。

尹子離和高玄宗收拾好東西後，離開圖書館。

圖書館所在的樓層，沒有教室，所以格外安靜，這也是為什麼尹子離喜歡待在這裡的原因。

而身為跟蹤狂的高玄宗，也早就知道他最常出沒的地點是圖書館，所以才會有事沒事就跑來找他。

「回去路上要不要順便去吃點東西？」高玄宗向他提議。

尹子離想了下，「正好我還沒決定晚餐要吃什麼，既然你會這麼說，表示你有鎖定的店吧？」

「不愧是子離，被你看出來了。」高玄宗拿出手機，遞給他看，「這是我昨天回家路上發現的新店，一起去踩雷？」

「看起來不錯，就去這家吧。」

「我來帶路。」聽到尹子離答應，高玄宗的腳步就變得輕盈，可以感覺得出他非常高興。

但在兩人準備要離開校舍前，旁邊有群人叫住了高玄宗。

「喂！阿宗，你要去哪？」

「是你啊小健。」高玄宗笑著和對方打招呼，小聲向尹子離道歉，「抱歉，稍微等我一下。」

「沒關係，你去吧。」尹子離並不介意，高玄宗的人緣本來就很好，和他走在一起的時候，突然被叫住也不是頭一次。

看著高玄宗走過去，和那個叫做「小健」的同學說話，尹子離只是拿出手機，靠在牆邊默默滑著。

那是班上最常跟高玄宗混在一起的小團體，也是他的同班同學，但自從他跟高玄宗開始好起來，這群人就不太喜歡他，不想惹事的他也不太在意。

從剛才開始，他就明顯感覺到有個女孩子正在怒視他，好像他把高玄宗搶走似的，光這樣他就能明白，那個女孩子肯定對高玄宗有意思。

不過，高玄宗本來就很受歡迎，有女孩喜歡他並不令人意外。

無論男女老幼，都能被高玄宗的親合力俘虜，所以像他這樣跟班上不太合群的人，也能夠很快接受他吧。

「真是麻煩。」尹子離把手機收起來，苦笑的看著那群聊得開懷的人。

「既然如此，為何主人還留在這等？」黑色烏鴉不知道什麼時候飛進來，站在樓梯手把上跟他說話。

「或許是因為我還有點擔心吧，雖然景先生說過他不是目標，但我還是會怕他出什麼意外。」

回到學校後，就算是高玄宗沒有和他一起回家的日子，他也都會暗中跟著，幸好他跟高玄宗的回家方向一樣，而且高玄宗的家比較近，所以就算半路被發現也不會突兀或奇怪，而他也有藉口目送他安全回家。

「雖然從醫院那次後，我就沒再見到自稱是除妖師的人，但我還是覺得不安。」

「您多慮了。」

「希望是這樣……對了，黑貓還待在小屋？」

「是的，牠不能離開小屋的結界太久，否則力量會變弱。」

「也就是說你的前任主人不希望牠離開那裡。」

「可以這樣解釋。」

「反正只有我知道小屋確切的位置，只要我不過去，就沒問題。」尹子離嘆口氣。

他有點擔心黑貓的情況，但衝動過去找牠反而不安全。

既然那個小屋是為了保護黑貓而設置，那麼，就應該不用太過操心。

「過得這麼安穩反而讓人懷疑。」

「您說得沒錯，我也深有同感。」烏鴉抬眼看著結束聊天，小跑步過來的高玄宗，小聲提醒，「主人，您要提防這個人類。」

「咦？」

尹子離驚訝的轉過頭，卻發現扶手上的烏鴉早就已經飛走。

他眨眨眼，不明白琰角好端端的，為什麼要特意提醒他這種事。

「抱歉讓你久等了，我們走吧。」高玄宗笑著對尹子離說。

「啊……好。」尹子離回神，跟著他離開學校。

／

今天尹子離依舊待在圖書館裡自習，或者該說是補眠。

以往很好入睡的他，不知道為什麼，昨天竟然失眠，睜著眼睛看太陽升起。

即使他腦袋裡想著要翹課一天，但他還是乖乖起來，背著書包來到學校。

確認高玄宗今天有來上學後，他疲倦到眼皮快撐不開，只好又偷溜到圖書館。

「安靜的地方果然比較好睡……」尹子離邊喃喃自語，邊閉上眼。

沒過幾秒，圖書館的門被人用力拉開，接著就有雙手用力搖晃著他的身體。

「子離、子離！你沒事嗎？還好吧！」

尹子離火冒三丈的從椅子上跳起來，「哪個傢伙把我吵──玄宗？」

沒想到急急忙忙衝過來叫醒他的，竟然是高玄宗。

高玄宗非但沒有被他的反應嚇一跳，反而緊緊抱住他，眼角泛淚。

「你沒事！」

「嗚哇不要抱著我！」

尹子離下意識的給了高玄宗一拳。

高玄宗挨打後華麗的旋轉，接著倒在地上。

發覺自己下手太重的尹子離忍不住大叫：「糟、糟糕！玄宗，你還好嗎？」

「我沒事。」高玄宗顫抖的撐起身體，笑咪咪的看著他，然而兩顆鼻孔卻像瀑布般的在流血。

尹子離嚇得趕緊拉起他的手往保健室衝過去。

打開後發現沒人，便急急忙忙把他按在椅子上，自己開始翻找棉花棒和冰枕，替他止血。

高玄宗仰著頭，滿手是血，看起來就像是案發現場。

「抱歉打了你。」尹子離滿腹歉意，自我反省中。

高玄宗揮揮手，「不，是我的錯。我看你臉色蒼白，還以為你不舒服，結果跑去保健室找不到你，我就很緊張……」

尹子離聽到他這麼說，再笨也明白他在擔心什麼。

「你果然很在意那件事。」

高玄宗頓了一下，沉默不語。

尹子離搔搔頭，「因為你都沒提起，我以為你已經不在意了。」

「是我不敢問。」高玄宗的聲音有些顫抖，「除了我們摔下來，看到一間小屋之後，我就沒有記憶。雖然醫生說這只是短暫失憶，我的大腦並沒有受到影響，但是我還是很在意。」

高玄宗把頭往下收，直視尹子離，「而且，我記得有個男人還叫你主人。」

尹子離縮起肩膀，無奈搔頭，轉移視線。

他不想跟高玄宗說這件事，畢竟他沒記憶的話，至少還不算被牽扯進來。

「總之有人幫了我們，所以你不用擔……嗚哇！玄宗！你的鼻血！」

高玄宗的鼻口又開始狂流血，嚇得尹子離趕緊把他的頭強制往上。

「在血止住前你別動！」

「可是──」

「給我照做！你不想害我內疚一輩子吧！」

高玄宗閉上嘴，乖乖妥協。

尹子離重新坐回椅子上，兩人之間安靜得相當微妙。

感覺得出尹子離並不想解釋清楚，高玄宗也不想咄咄逼人，他好不容易才和尹子離成為朋友，不希望因為這件事情而讓兩人疏遠。

「總、總之，如果你有難的話，不管什麼事情都可以跟我說。」

高玄宗誠心真意的對尹子離說。

尹子離笑了笑，「你這傢伙對我實在有夠執著的，虧你還是我們學校的『白馬王子』。」

「哈哈，那只是同學們隨便替我取的綽號……我並不是什麼白馬王子。」

「帥哥不懂普通人的心情啦。」

「沒這回事！」高玄宗飛快的把臉轉向他，邊流鼻血邊認真的對他說：「子離你也是個帥哥！」

尹子離冒著青筋把他的頭強制往後壓，硬是不放手。

「痛痛痛……」

「等你失血過多就感覺不出痛了。」尹子離冷冷的說。

看著這張痛苦扭曲的臉，尹子離覺得自己的心情舒緩不少。

「你真是個怪人。」

「啊？什、什麼？」高玄宗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，兩眼昏花的說：「子離，那個……我的頭有點暈……」

話才剛說完，高玄宗就因為失血過多而兩眼翻白，昏死過去。

看到他身體癱軟、動也不動，尹子離嚇得驚慌失措。

「所以我就叫你不要亂動了嘛！」

他手忙腳亂的想要打電話叫救護車，可是原本應該昏睡過去的高玄宗，卻慢慢抬起了手，抓住他拿著手機的手腕。

「玄宗？」尹子離看見他的動作，還以為他恢復意識，鬆了口氣。

但下一秒，他從高玄宗的身上感覺到一陣冰冷的氣息，面色驚恐的看著他。

向後仰頭的高玄宗，慢慢把頭扶正，鼻血已經止住，但他卻面無表情。

『就是你這小鬼？』高玄宗開口，可是說出口的，卻是女人的聲音。

他的耳朵彷彿被針刺，這個聲音令他頭痛、想吐。

「妳……是誰……」

尹子離臉色鐵青的質問。

高玄宗的眼珠子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晃動，好像是火光，也很像是水流。

總之，他可以確定現在的高玄宗，被人控制著。

『沒想到解開宗一郎大人封印的，居然是像你這樣的小鬼，實在令人火大。』

高玄宗把臉湊進他，鼻尖幾乎要相碰，但尹子離只能顫抖，完全無法反抗。

「放……放開我……」

『不行。』眼眸縮起，如刀刃銳利，『你是相當珍貴的材──』

話還沒說完，尹子離的身旁就捲起黑色羽毛旋風。

高玄宗鬆開手，不穩的往後退開，在旋風消失後，琰角張開黑色羽翼，一臉兇惡的站在他面前。

「給我滾。」琰角咬牙切齒的下達驅逐令。

『你也曾經是壬王的式神，別以為憑你能命令我！』

高玄宗衝上前，想要抓住琰角，但琰角卻一個側身，抓住他伸出的手，並往他的後腦勺敲下去。

高玄宗悶哼一聲，癱軟倒地，動也不動。

尹子離腿軟跪在地上，直到琰角和他說話，才回過神。

「主人，您還好嗎？」

「還、還可以。」尹子離擔心的問：「玄宗他沒事？」

「沒事，只是昏過去而已。」

「剛才那個女人究竟是誰……」

琰角皺起眉頭，回答：「壬王的人。」

他將尹子離扶起後，把高玄宗扛在肩上。

「這人類接近您太過危險，我這就把他丟掉。」

「喂等等！你想把玄宗帶去哪？」

「地球的另一端。」

「給我住手。」尹子離無奈扶額，拜琰角所賜，他已經恢復正常理智，「把他放在那邊的床上，然後給我變回烏鴉，不要讓其他人看到你。」

琰角很不滿的蹙眉，「為什麼？」

「沒有為什麼，照做就對。」

畢竟是尹子離的命令，琰角就算不願意也只能乖乖聽話。

他把高玄宗放在床上後，變回烏鴉，停在尹子離的肩上。

尹子離拿出手機，聯繫景仲年。

「這下子已經不能再瞞混過去了吧。」看著躺在床上的高玄宗，尹子離深深嘆息。

原以為他沒有把高玄宗牽扯進來，但現在看來，是他錯了。

早在他們一起從山坡上摔下來那時開始，就已經註定他們倆都無法成為局外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