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平地後,楊韋司抬起頭,看見陸夜殤站在那裡,彷彿已久候多時,似乎是故意讓他先把礙事的人帶走,這樣雙方才能夠放手一搏。

劍未出鞘,態度卻認真,讓人搞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想戰鬥。

楊韋司將右手放在左肩上,扭扭脖子,態度從容,完全不受他的氣魄影響。

陸夜殤不禁笑道:「很少有人親眼見到閻王後還能如此從容不迫。」

「我和神明打交道慣了,對我來說,你們就和路人甲乙丙丁差不多,只不過,是有些棘手的路人。」

楊韋司開始伸懶腰、拉筋骨,像是運動前的熱身。

陸夜殤仍保持高高在上的態度,刻意等他做完這些動作。

等準備運動完成後,楊韋司才勾起嘴角,直視陸夜殤。

「抱歉,我得先確認這副身體的狀況。」

「既然如此,何不直接與我面對面?」陸夜殤不太在意時間問題,身為閻羅,他有的是時間。

只不過,與其跟替身打,他更想親自會會本人。

但楊韋司卻爽快地拒絕他的好意:「您來得太突然,讓我有點措手不及,要是可以的話,我也不打算用這個身體和你打。」

「看樣子,是我不識相,挑錯時間來訪。」陸夜殤將手放在劍柄以及劍鞘上,慢慢拉出雪白的劍身。「不過,我可不打算手下留情。」

與面對式神時的態度完全不同,拔劍出鞘的瞬間,陸夜殤氣息震動天地,連身旁的瘴氣也瞬間散去,在附近晃著的那些透明魂魄更是無影無蹤。

楊韋司將這些看入眼中,對此並不感到意外。

閻王居於地府,長年與妖怪、魂魄那些汙穢的東西生活在一起,因此他淨化瘴氣的力量,遠比其他神明還要強上許多。

與神戰鬥,不可能有贏的機會,可他不同。

眼眸由黑轉紅,右手朝旁一揮,方才出現在式神手中的長劍,不知道為什麼由他握在手掌心裡,劍身受到那雙眼眸的影響,跟著纏繞起紅色火焰。

兩人十分有默契地同時向前飛奔,眨眼便來到對方面前,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過了無數招。

即使身高差距極大,但力道與速度卻完全相同,劍身上傳出的氣息,銳利到能夠將四周的樹木砍斷、在建築上留下痕跡。

看似單純的戰鬥,實際卻不僅如此。

不用多餘的法術,而是選擇以劍技來分高下,是因為他們知道,只有這樣才能夠讓對方妥協。

楊韋司嬌小的身軀如靈敏的猴子,輕鬆閃避攻擊,並且在瞬間看出陸夜殤的空隙,準確無誤地給予攻擊。

見到那雙眼眸的同時,陸夜殤就已經確認楊韋司的身分,來回幾招過後,也清楚這個人的實力,因此他更加肯定,憑楊韋司這個人的「身體」,是無法贏過他的。

對方的缺點,正是讓他贏得這次勝負的關鍵。

陸夜殤加快速度,以身上霸氣壓制住楊韋司的動作,不出所料,楊韋司的動作在瞬間受到影響,而這短短一秒鐘的差異,正是他的機會。

收手,仔細觀察楊韋司的動作,把握這個時間點,將劍送出,但楊韋司卻彷彿早已知曉他的目的,直接將長劍橫放在前方,擋住刺向他胸口的劍刃。

他意外的睜大眼睛,沒注意到楊韋司已經抬起右腳,朝他的腰狠狠踢下去。

只是肉體上的攻擊,對陸夜殤來說,根本沒有影響,但他仍身體不穩的單膝跪地,而這時,楊韋司也迅速來到他面前,以長劍對準他的眉心。

微風吹過兩人之間,陸夜殤抬起頭,看著他的血紅雙眼。

「那雙眼睛……」

「請您回去,閻羅大人。」

楊韋司以尊敬的口氣提出要求,同時也不容許他拒絕。

但陸夜殤的態度卻很輕鬆。

「即便是你,也無法弒神。」

「若有這個必要,我會動手。」楊韋司認真的回答他,陸夜殤把他看得很扁,這讓他心裡很不是滋味。

「藉由他人之手來殺嗎?」陸夜殤沉著臉問。「你別忘記,妖終究是妖,要不是你擁有『伏世錄』,我們早就已經將你的存在抹去。」

內心顫抖,即便這是再清楚不過的事實,但是聽人說出口,還是難掩心中的不安感。

更何況,這些話還是從神的口中說出來。

就在這時,他感覺到眼睛如燃燒般炙熱,視線也跟著變得模糊,不由得捂住了右眼。

鮮紅液體從另一隻眼角慢慢滑落,那不是淚水,是鮮血。

陸夜殤趁此機會,以劍揮開;手來不及使力,長劍就這樣被他遠遠打飛,插在倉庫門前的地面。

他朝楊韋司張開掌心,口中喃喃唸著咒語。楊韋司不顧雙手染著鮮血,立即轉身朝倉庫的方向飛奔。

但他腳下卻出現寫有奇怪咒文的法陣,與陸夜殤手掌心浮現的黑色毛筆文字相同。

站在文字之上的楊韋司,雙腳就像是被某種力量吸住,無法隨心所欲的移動身體。

灼燒感讓他痛苦地皺起臉,身體雖然沒有任何異樣,但這種火焰卻能夠直接對魂魄造成傷害。

他很清楚陸夜殤打算做什麼,很想反擊,可視線卻越來越模糊。

「看樣子,這種遠端附身的方式,就連眼睛的力量也會減弱。」

還沒來得及反抗,陸夜殤的長劍便由背後刺穿他的胸口,楊韋司睜大雙眼,顫抖著低下頭,看著沾滿鮮血的劍刃。

陸夜殤將頭靠在他耳邊,細聲道:「你知道我來的目的,那麼,應該也很清楚,在目的達成之前,我是不會放過你的。」

楊韋司轉頭望向陸夜殤的金色眼眸,而後直接倒臥在地,動也不動的昏死過去。

站直身體,陸夜殤手中的長劍仍滴著鮮血,但他並未甩掉劍上的鮮血,直接將長劍收進劍鞘中。

奇怪的是,楊韋司身上不但沒有留下傷口,更沒有流半滴血,染紅陸夜殤長劍的似乎另有其人,而楊韋司只是像睡著般昏過去而已。

「……分離了嗎。」陸夜殤低聲碎唸。

抬起頭,想要尋找在體育館屋頂上的仲夏衍的氣息,卻發現他早已不在那裡,而那把插入倉庫門前的長劍,也消失無蹤。

「不愧是傳說中的神獸白澤。」眼前的情景,陸夜殤不但沒感覺意外,反而很理所當然接受。

原本散去的紫黑色霧團再次朝他的方向聚集,穿過霧團後,他身上的衣裝打扮也有了改變。

長髮束起放置左側胸前,休閒的秋季服飾掩飾不住他帶給人的高傲,就這樣隨著那些透明魂魄,慢慢離開。

待他離去後,紫黑色氣團才散開,四周景色恢復原來的光彩,而躺在地上的楊韋司,像是驚醒般,突然從地上跳起來。

慌忙地看了看四周,楊韋司搔著頭髮,皺起眉頭,自言自語:「奇怪,為什麼我會在這種地方?我記得剛才我還在找夏衍的啊……」

正當楊韋司努力思考、試圖找回記憶時,他聽見學校的鐘聲響起,瞬間臉色蒼白,抱著頭慘叫:「哇哇哇!慘了慘了,我到底在這裡睡了多久?這到底是上課鐘還是下課鐘啦!」

根本沒頭緒的楊韋司,只能趕緊往教室跑。

匆忙之中,他沒注意到從口袋裡飄出人形白紙,隨風慢慢遺留在原地。

才剛碰觸到地面,白紙便冒出煙,化於土地裡。

 

 

不知怎地,在被楊韋司帶到屋頂上去後沒多久,四喜就平空冒出來,沒等他同意,就將他帶回掛軸畫的世界中。

結果可想而知,他馬上就被興奮地衝過來的牛鬼飛撲撞上,接著便肚子絞痛到在地上打滾。

如果不是四喜用符咒幫他,恐怕他連站都站不起來。

「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!」

「虧你還能夠開口說話。」

仲夏衍的臉被牛鬼緊緊扒著不放,奇怪的是卻完全不影響他說話。

「沒辦法,這小鬼硬要黏著我。」

仲夏衍早已放棄要把牛鬼從自己身上拔下來,現在對他來說,最重要的是楊韋司跟剛才那個男人之間的戰鬥。

「我認識韋司這麼久,現在才知道他是陰陽師之類的人物。」

「你沒誤會,他的確不是。」四喜吸著長菸斗,皺眉。「沒想到你竟然如此遲鈍,連這都沒發現,對方可是馬上就察覺了。」

「知道什麼?」仲夏衍搔著頭,越聽越糊塗。「如果韋司不是陰陽師的話,怎麼會這麼多怪招,還有辦法把白澤的式神收回去。」

「只有主人才能夠召回式神。」四喜用平淡的態度說著。

聽見這句話,仲夏衍頓時驚訝地睜大雙眼。「不、不可能吧!韋司就是白澤?那我不是很早以前就認識她了嗎!」

「唉,你的思考能力真是有夠悲哀。」

「不然到底是怎樣!你別賣關子了,快點告訴我!」

仲夏衍忍不住用力把牛鬼從臉上抓下來,指著四喜大聲喊。

四喜也好、白澤也罷,更不用說那個恐怖的男人──怎麼這個圈子裡的人,都這麼喜歡搞神祕?

簡單直白的解釋清楚,不是很好嗎!

「所以說我才討厭你們這種沒靈感能力的普通人類。」四喜頭上冒出青筋很不想繼續和仲夏衍搭話。

他們彼此的世界差得太多,而在這行業裡,沒有人會想要追根究柢。

所有發生的事情皆是必然,絕非偶然,可惜人類就愛打破砂鍋問到底,這就是牠為什麼這麼反對白澤私下和人類打交道的原因。

更何況,仲夏衍這傢伙可是連「回報」也收不回來的人類,對白澤來說,連一丁點好處都沒有。

將長菸斗從口中取出,四喜嘆氣道:「白澤早就安排好,在必要時候,讓那個人類成為自己的傀儡使用。以你們的說法,就是類似附身的做法。」

「附……身?」

「因為你身邊的冤魂越來越纏人,所以白澤在你親近的人身上都有做這個準備,以防不時之需,但這方法可是完全沒辦法應付那個男人。」

四喜甩甩尾巴,吸了一口菸。「畢竟那個男人是九殿閻羅,不然,她也不會派消息給我,讓我先把你帶過來,確保你的安全。」

「都什麼時候了,她應該先擔心自己吧!」

「我也是這麼想的,只可惜,比起自己,她更在乎你。」

「在乎我?」仲夏衍不禁皺眉。「就因為我曾經幫助過她,她就要用這種不顧自己性命安危的方式來救我嗎?」

就算他曾經在白澤被勒索的時候幫助過她,但白澤報恩的方式卻是捨命相救,他忍不住懷疑,白澤是不是因為其他原因而保護他。

可他並不想被當成保護的對象,身為男人,他也想要保護白澤!

四喜眼神慵懶,正當他想要開口回答的時候,兩人前方突然冒出白色發光的通道,接著,白澤便抱著個滿身是血的身軀,與兩隻只有眼睛與翅膀,沒有嘴巴的小妖怪,一同來到這個地方。

她看見四喜與仲夏衍,便皺起眉頭,低聲道:「四喜,立刻進行治療。」

「我我我、我馬上去!」

看見滿身是血的白澤,四喜顧不得其他,趕緊衝回房子裡去,而那兩隻小怪物也緊跟在後。

將「白澤」的身軀輕輕放在草地上之後,她注意到仍站在原地發愣的仲夏衍,便起身讓開。

被抓在仲夏衍手中的牛鬼連忙掙脫,匆匆跑到白澤身邊,看著臉色蒼白的白澤,像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。

而仲夏衍則是震驚的問站在一旁的人:「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!」

女孩沒有開口回答,低下頭,自行變回人形白紙,落在……白澤身邊。

 

第二集試閱結束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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