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子說故事

第三課            導師，有話請直說

衝出玻璃茶室之後，樂天馬上就失去了維托的蹤影，連想追都追不到。

果然，維托很擅長逃跑跟隱藏，好像每次見到他，她都在他身後追著他跑……加上之前已經跟阿利多逛了不少地方，身體已有些疲累，根本無法像第一次那樣全力追逐。

稍微喘口氣之後，樂天站直身體，回頭四處張望，最後只能選擇放棄，乾脆地坐上旁邊的木製長椅休息。

她打算等到體力稍微恢復一些之後，再去找維托。

坦白說，樂天並不曉得剛才那瞬間發生了什麼事。

原本應該在等她的維托，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學生大廳？而且他的樣子看起來非常恐怖，就好像是她做了某種罪大惡極的事一樣。

雖然那神情並沒有持續很久，但一瞬間就已經足以讓樂天著急了。

話說回來，維托為什麼會知道她在茶室？難道他跟蹤她？

果然維托還是不相信她會回去吧……

沒有被信任這點，讓樂天受到了一點打擊，但比起這件事，更讓她在意的是──如果說維托一直在跟蹤她，那麼她在跟其他魔法導師打招呼的時候，他為什麼沒有出來阻止，而是選在那時候……

難道說，有什麼事是他不想讓阿利多告訴她的嗎？

「真是……給人找麻煩的導師。」

她深知自己不是個喜歡麻煩事的人，但維托的事卻讓她無法放手不管，或許打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，她就從他身上找到了自己想學習的東西，所以心裡才這麼執著的想成為維托的學生。

明明今天遇到的很多魔法導師，她都覺得不錯。

樂天靠上椅背，伸出左手，掌心向下。

長椅上面頓時出現了一個紫色的小魔法陣，裡面還鑽出了一隻有著雲朵般柔軟尾巴的白色松鼠。

「我還在想妳什麼時候要把我召喚出來，讓我透口氣呢。」

「抱歉，比比。因為事有點多所以……」

「什麼事比把我放出來透氣還重要啊？嗯？妳說啊！」

比比跳到樂天的臉上，用兩隻小手緊抓住她的臉頰，認真地對她吼。

但當牠看見樂天疲倦的表情後，卻鬆開了手，跳到她的大腿上去，抬起頭看著她。「怎麼？第一天的『尋找魔法導師行動』，進行得很糟糕嗎？」

「不，我已經決定好了。」

「這樣的話妳好歹開心一點啊！發誓要在一年內畢業回家的人可是妳耶。」

「是──這樣沒錯，但現在……有點變化。」

「妳可別告訴我妳改變主意了！這樣的話，妳來提爾納諾伊之前的努力算什麼？」

「好啦，比比。我召喚你出來不是讓你對我碎碎唸的。」

本來就覺得很疲倦的樂天，又被比比這樣轟炸，疲累程度頓時到達頂點。

她伸手把比比那又軟、又大的尾巴捧起來，低頭將臉塞入牠的尾巴中。「啊……還是比比的尾巴最治癒了，好好睡……」

「笨蛋小天！」比比氣憤地舉起爪子，朝她的大腿狠狠抓下去，痛得樂天大聲慘叫：「好痛！比比，你有必要這樣傷害一個年輕少女的美麗大腿嗎？」

「我只看見一個為了把我當成抱枕而將我召喚出來的笨蛋。」

「呿，比比你還是老樣子，比我媽還嚴厲。」樂天無奈地將臉抬起來，放開了手，伸伸懶腰。「不過我把你召喚出來，的確是想讓自己恢復一點精神。」

「我就知道！小天，我說過好幾次了，別老是把我當成抱枕啊！我可是很有威嚴的高等魔獸，高──等──魔──獸──」 

「好啦好啦，我知道了，下不為例？」

「這已經是妳三千六百一十二次的『下不為例』了！」

「喔，差個幾次就滿十年份了耶。」

「小天！」比比氣得在樂天的大腿上跺腳，指著她的臉大喊：「這不是好事好嗎？拜託妳認真點，我可是非常認真的想要幫妳達成『早點畢業』的願望！」

「是是是，我知道了。」

實在說不過比比，樂天只好舉手投降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，而比比也從順著她的身體爬到她的頭上去，慵懶地趴在那裡，長長的尾巴捲住她綁頭髮的髮圈，伸出小爪子，指向前方。

「好！我們出發──話說回來，我們到底要去哪裡？」

「先去學生管理處吧。」樂天笑著說。「我得先去把魔法導師登記好，才能去把我的魔法導師找回來。」

「喔？妳找的魔法導師還真是麻煩，是什麼樣的傢伙？」

「嗯──該怎麼說？整個人陰沉又自卑，感覺上就是喜歡待在角落裡發抖的倉鼠，不喜歡太多人或者太熱鬧的地方，卻又喜歡遠遠的躲在旁邊看。」

「喂，小天。妳口中的魔法導師個性可真是糟糕啊！妳確定妳真的要跟這種人學習嗎？」

「的確，聽起來是很糟糕。」聽見比比說的話，再回想自己剛剛說給牠聽的解釋，連樂天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。

光這樣聽的話，真的很糟糕……不對，應該說是糟糕到了極點，但她總覺得自己能夠從維托身上學到東西。

當時發現郊狼有問題的，只有維托一個人，就連召喚郊狼出來的阿利多也沒注意到。

如果說當時站在她旁邊的其他人也說了一樣的話，那麼她可能也會生出對維托的同樣的感覺，但真正讓她想成為對方的學生的原因，並不是這點。

是她從維托眼中看見了，那種需要人陪伴的孤獨。

有點……和自己重疊了吧。

「我說，小天，妳該不會是可憐那傢伙吧？」

「倒也不是，魔法導師手上的學生有很多個，我剛才說的那個人手上應該也有不少學生，我只不過是其中一個而已。而且看他的樣子，似乎很久沒有從其他魔法導師手中搶到學生了……真應該讓你看看他衝進學生管理處時的表情。」

說著，樂天又想起了那個畫面，忍不住笑了出來。

魔法學院的新生入學制度不太一樣，每隔幾個月就會有新生報到，所以導師們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手邊會沒有學生這件事。

只不過，看維托那自卑又畏縮，甚至見到學生就逃跑的個性，他手上的學生人數，大概是少之又少吧？所以當她願意成為他的學生時，他才會這麼開心。

想到這裡，樂天忽然明白了一件事，不禁在學生管理處前停下了腳步。

「開心……嗎？」她用手捂著微微泛紅的臉頰，低聲喃語。

見到她的模樣有點奇怪，趴在頭上的比比將頭低下來，伸出爪子貼在她的額頭上面，困惑的問：「小天，妳的臉怎麼這麼紅？是不是感冒、發燒了？」

「不，我沒事。」樂天拍拍臉頰，努力讓自己臉頰上的熱度退去，然後走進了學生管理處。

她真是遲鈍。

原來她不是想要從維托身上學到什麼，也不是可憐他孤獨又自卑的模樣，而是更加簡單、更加單純的──

想要見到他露出笑容而已。

「我選擇魔法導師的方式還真夠愚蠢的……」她不忍自言自語。

不只選擇方式很愚笨，就連察覺到的方式，也慢了一大拍。

待續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