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子說故事

景仲年依約來到尹子離家，一進門就看到琰角擺出臭臉，惡狠狠的瞪著躺在沙發上昏睡的高玄宗，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。

在電話裡已經大概明白情況，景仲年不由得嘆息。

他脫下西裝外套，放在椅背上，扯開領帶。

「看來還是平靜不了幾天。」

「你沒必要硬是讓我回歸正常生活，我們都知道，已經回不去了。」

尹子離從廚房走出來，將水杯遞給他。

景仲年拉開椅子，和他面對面坐下。

「你確定是女人的聲音？」

「對，而且還是和壬王有關的人。」

「這樣的話我能想到的只有一個人，是個相當棘手的角色。」

「沒差，現在不管聽到是誰我都不會感到驚訝了。」尹子離喝了口果汁，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，「反正我在這個圈子裡是菜鳥，誰都不認識，什麼都不知道。」

景仲年從他的語氣裡隱約感覺出他在故意針對自己，看來他對被當成保護對象，小心翼翼守護的做法，相當不滿。

「你想要我怎麼做？」景仲年嘆口氣，直接開口詢問他的想法。

「學習是我的強項，那麼，就該好好利用。」尹子裡認真向景仲年提出要求，「我要學習有關除妖師、妖怪，還有壬王的一切。」

沒想到他竟然會擺出如此信誓旦旦的態度，景仲年驚訝不已。

就算再聰明，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這些相關知識全都記熟，而且搞不好還沒學到皮毛，尹子離就會先落入壬王的手中。

明明很害怕被壬王還有除妖師找上門，但尹子離的勇氣，卻不得不讓他佩服。

「我是可以提供地點讓你學習，但……這樣好嗎？你不是不想太過深入？」

「一開始我確實是這樣想的，可是經過這幾天的冷靜思考，我決定不要繼續再被動下去。我也不想讓人一輩子保護。」

「有這樣的覺悟挺好的。」景仲年由衷佩服，還是個十幾歲孩子的尹子離，比他想得還要成熟許多。

「這幾天我調查了一下圈子裡的情況，你的事情不但傳開，甚至連天師都想把你納入麾下。」提起這件事，景仲年嚴肅的鎖緊眉頭，「我想這就是為什麼那女人會突然出現在你面前的原因。」

「她是壬王的頭頭嗎？」

「算是，那女人是壬王現任當家的妻子，擁有靈視能力，可以透過靈魂進行調查、與人對話。」

尹子離忍不住抖了下，「還真可怕，這樣豈不是神出鬼沒？」

「差不多吧，但缺點就是本尊肉身會沒有防備，所以挺危險的。」

「之前壬王都沒出現，現在卻冒出來……果然是你剛才說的天師想要我的關係？」

「恐怕是。天師三大派雖然表面上是地位相同，實際卻互相牽制。」

「也就是完全無法信任的關係嗎？」尹子離摸著下巴思考，「這或許對我們有利。」

幾天不見，尹子離的態度已經與初次見面時完全不同，現在的他不但接受了這可笑的現實，還能夠冷靜、不畏恐懼的思考處理方案，讓景仲年很訝異。

果然那幾天是因為剛接觸的關係，所以尹子離才會如此慌張嗎？

又或者是因為現在有他的協助，加上又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，感到安心，才能如此順利的恢復理性。

「你……變化還真大。」

「嗯？」尹子離聽到他這麼說，抬起頭，「為什麼這麼說？」

「明明來找我的時候，你的態度生硬得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。」

不，若是其他人的話，早在見到那麼多大腦無法接受的現實後，陷入恐慌。

可是尹子離不但對於收式神、解封印，以及妖怪、除妖師等等的事情，只有在剛開始知道的幾分鐘露出不安神情，但在那之後，很快就能接受。

景仲年眉頭越皺越緊，無法不去懷疑尹子離。

「我自認自己挺冷靜的，本來我就不太會用情緒去判斷事情，我還是習慣用腦袋思考。那幾天因為事情發生得太快，我又顧忌著玄宗的傷勢和狀況，所以才有點遲鈍，現在這才是正常的我。」

尹子離爽快解釋，聽得出他對景仲年沒有隱瞞，實話實說。

「呵，果然我還是屬於腦袋派啊。」尹子離眼神閃亮的將雙手十指交扣，貼在嘴唇上，露出狡詐的笑容。

景仲年忍不住冷汗直冒。

這小鬼或許比他想得還要麻煩。

「學習的事情，之後再提。」景仲年起身，轉頭看著躺在沙發上的高玄宗，「今天先以這傢伙的事優先。」

尹子離請他跑一趟，是為了高玄宗。

第一次見到高玄宗這種像是被控制的模樣，是在小屋前，他被野狗附身，而這次是第二次。

覺得這樣不妥的尹子離，最後還是決定把這件事告訴景仲年，希望能得到他的「專業協助」。

「以我來看，你朋友應該是附身者。」

「附身者？還真是淺顯易懂的稱呼。」尹子離用鼻子冷哼兩聲，「所以他是容易被附體的體質？」

「以前他有被附身過嗎？」

「我不曉得，這傢伙和我也是最近才比較熟，在這之前，我幾乎跟他沒交集，只是純粹的同班同學。」

「好吧。」景仲年嘆口氣，「照理來說，附身體質是天註定的，不像你是後天才覺醒力量，如果說他以前都沒有出現這樣的狀況，或許是有人協助他控制，但在你身邊的話，會反而受到你的靈力影響。」

「你是說，他會被附身是我害的？」

「你是主要原因，他的體質反而是其次。」

「……沒想到竟然會是因為我，這下難堪了。」

他是因為擔心才選擇待在高玄宗身旁守著，結果沒想到卻造成反效果。

「玄宗被附身後就會失去附身當下的記憶，這樣正常嗎？」

「正常，如果說能記得的話才不正常，那種情況通常都是自主性讓他人附體，若是這種傢伙的話，反而很危險。」

尹子離明白景仲年所謂的「危險」，並不是指被附身者的生命安全，而是周遭人。

「我該怎麼做？」

「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別跟他這麼親近。」景仲年嘆口氣，「但這是不可能的吧。」

畢竟是朋友，他沒有辦法強迫尹子離因為這樣就跟對方絕交。

尹子離想了想，覺得會變得越來越棘手，果斷打消這個念頭。

「你說他的體質是天生的，所以，表示有人幫忙，才讓他不被其他魂魄附體嗎？」

「不然他也不可能平平安安活到這個歲數。」景仲年雙手環胸，「難道他沒跟你說過這些事？」

尹子離搖搖頭，「那天的事，我跟玄宗都沒提起。」

「這樣看來你們應該好好談談，為了你們兩個人身安全。」

「我會跟他談的。」

景仲年點點頭，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青色玉珮，遞給尹子離。

「讓他隨身帶著，這樣他就比較不會受到你的靈力影響。」

尹子離接過玉珮，上下翻轉，仔細查看。

但不管他怎麼看，都覺得這東西普通到不行。

「這樣那女人就不會再附到玄宗身上了嗎？」

「我也不確定，但有總比沒有好。」景仲年起身，穿起外套，「我還有事，先走一步。之後我會再連繫你，如果又出什麼狀況，也不用怕麻煩，儘管跟我說。」

「好。」

尹子離起身送景仲年離開。

回到客廳，他將景仲年交給他的玉珮，放在高玄宗身上。

他盯著高玄宗的睡臉，嘆口氣。

景仲年走得很匆忙，看起來似乎還有什麼急事要做，因為他是臨時連絡，所以也不敢強留他。

不然，他很想問問關於剛才那個女人的事。

「她說了一個名字，還提起壬王，而且語氣充滿怨恨。」他邊說邊抬起頭，對上臉色鐵青的琰角。

琰角試圖隱瞞，卻仍被尹子離發覺，只能默默將頭低下。

「主、主人……」

「告訴我，琰角。」尹子離瞇起雙眸，以命令的口吻對他說：「宗一郎是誰？」

見到女人時的恐懼感，還殘留在身體裡，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，在那名女子出現的時候，他不但覺得呼吸困難，甚至沒有辦法抗拒。

這樣無力的感覺就彷彿他曾經被這女人做過什麼，打從心底感到害怕。

可是，在他的人生中，不可能跟這樣的人有過接觸才對。

從小到大，生活平凡的他，為什麼會覺得內心有股黑暗瘡疤，正被人慢慢掀開。

琰角無法拒絕尹子離的命令，只能老實回答：「是我的前任主人。」

雖說尹子離已經從女人的話裡猜出來，但他還是需要從琰角口中確認真偽。

「被盯上的最強天師，還有解除這個男人所設下的封印的我嗎？」尹子離邊說邊嘆氣，「看樣子現在不是安心等待畢業的時候。」

「主人，您打算怎麼做？」聽見尹子離和景仲年提出要學習的要求，琰角其實有點擔心。

他一方面不希望尹子離再繼續跟這件事情牽扯太深，一方面卻又認為憑尹子離的天賦，或許有機會成為比宗一郎還要強大的人。

矛盾的心情，讓他不知道該不該支持尹子離的決定。

「我說過我的強項是學習，既然現在學校的圖書館都被我看膩，我又不用費心準備高考──」尹子離勾起嘴角，「那就乾脆把這些時間拿來學習成為『除妖師』吧？」

琰角愣了下，低聲回答：「主人，恕我直言。並不是擁有知識就能成為『除妖師』，這點您應該很清楚才對。」

「琰角，我啊，一直沒想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，又或者對什麼有興趣。」

尹子離開口說出的話，與琰角的對話完全接不起來，但他並沒有無視琰角顧慮的問題，而是用其他方式來說服他。

「現在我難得有了想做的事，雖然是為了保命，但像這樣積極學習什麼的，對我來說可是相當新鮮的體驗哦。」

「可、可是……」

「我當然知道光有知識是不夠的，所以我不會傻到以為只要讀死書就能得到力量。」雖然不願意，但這是尹子離仔細思考過後，得出的結論。

「我要去見黑貓，請他教我戰鬥的方式。」

琰角瞪大雙眼，不安的心讓他第一次提出了反對意見。

「不行，我絕對不會讓您留在那隻妖怪身邊！主人，鬼王可是──」

「要是牠真想取我的小命，就不會救我這麼多次了。」

「……您真的認為牠是心地善良的妖怪嗎？」

「老實說，我不敢肯定，畢竟我跟你不同，不認識以前的牠。」尹子離勾起嘴角，難得露出笑容，「但至少從我目前的觀察來看，牠並不壞。」

「主──」

「好了，就這樣決定。」尹子離抬手阻止琰角繼續說下去，「不過現階段我還是需要先補充自己的知識，總不能每次遇到事情都叫景先生過來。」

景仲年在離開的時候說會再連絡他，估計也是對他想學習的事情，默許了吧。

才剛想起這件事，就聽見手機傳來聲響。

拿起來一看，沒想到竟然是景仲年。

點開訊息，他發過來的是個地址，沒有其他多餘的內容。

「做事還真是簡單明瞭。」尹子離對景仲年的做事方式，很是欣賞。

他將手機收入口袋，轉身對琰角說：「明天就去景先生發的這個地方看看，你會陪著我的吧？琰角。」

琰角張著嘴，還想繼續勸說，但看見尹子離自信滿滿的表情，他卻又說不出口。

「是，我說過絕對不會離開您半步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尹子離笑得很開心。

琰角對他的笑容沒轍，甚至有點看到失神。

就在這時，昏睡的高玄宗醒了過來。

「唔嗯、我怎麼又……」

「你醒了？玄宗。」尹子離離開琰角面前，來到沙發，看著反胃想吐的高玄宗說：「正好，我有話要對你說。」

「……咦？」剛醒來沒幾秒鐘的高玄宗，一聽見他這麼說，好奇得不停眨眼，馬上就把頭痛問題拋到腦後去。

尹子離嘻嘻笑著，在他身旁坐下。

並把兩人刻意不去提的那段奇遇，重新說給他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