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除妖師是個龐大的組織,如字面上所說,我們是專門對付妖魔鬼怪、魑魅魍魎的一族。雖然現在經過長時間後,除妖師一族大多已經各自成立自己的派別,不過最主要的龍頭,是壬王一族。」

他拿出紙跟筆,邊說邊寫,讓尹子離更快理解。

「壬王?這聽起來不像姓氏。」

「這個姓只有流著他們家血脈的人能使用,其他人是不能隨便冠上的。當然也有傳說,被賦予『壬王』姓氏的人擁有控制神明的力量,實際是怎麼樣我也沒見識過就是,那些人平常不會隨便出現在他人面前。」

尹子離嚥下口水,越聽越緊張。

「不過目前壬王一族已經不是除妖師。」

「什麼?這是怎麼回事?」琰角聽到這個消息,有些意外。

景仲年很熱心的解釋給琰角聽,「壬王一族現在是天師,與另外兩家族並列三大派,由元老院共同管理……雖說這不過是二十年前左右的事,但畢竟你們被封印許久,不知道也正常。」

「我記得除妖師和天師是水火不容的關係,壬王一族居然會妥協?」

「實際的原因我也不清楚,應該說除了當事人之外,沒人知道。」

尹子離沮喪的說:「所以不只有除妖師想找我,連天師都把我當成靶。」

景仲年點點頭,「沒錯,你現在的情況可以說是八面楚歌。」

「哈、哈哈……」除了笑之外,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反應。

「你知道嗎?你的式神很有名。」

「你說琰角?」尹子離眨眨眼,「這麼說起來,你好像知道他……」

尹子離明明還沒說明來由,但景仲年卻彷彿早就已經知道他為何而來。

「因為他是壬王一族最強的男人所屬的式神,在那位大人過世後,他的式神就都不知道跑去哪裡,行蹤成謎。」景仲年說完,看了琰角一眼,發現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。

於是他改口道:「你頭上那隻扁塌塌的黑貓,就是那位大人封印的。」

「這我知道,琰角和我說了。」尹子離說完,突然跳起來,恍然大悟,「你、你是說那個像是黑暗組織的壬王……就是封印黑貓的人?」

「也不全是這樣,傳聞那位大人為了牠背叛壬王一族,結果被討伐、追殺,但在他臨死前都還是沒有查出封印位置,而他的式神也都不見蹤影,再也沒出現過。」

尹子離含首,無力的攤坐在沙發上。

這下他總算明白,為什麼自己會遇到這種事。

看樣子他當初真不開解除封印,害自己遇到麻煩。

「我不但找到封印位置,還解除了,所以那些人才把我當成目標嗎?」

「不,他們並不知道封印解除的事。」黑貓突然開口,把尹子離嚇了一跳。

「你沒事嗎?」他把黑貓抱在懷裡,但牠摸起來還是軟趴趴的,並不像是恢復力氣。

景仲年也覺得奇怪,「你要真是傳說中的那隻妖怪,應該不會被這種程度的結界影響才對。」

「我的力量還沒完全恢復。」黑貓疲倦的說:「所以壬王的傢伙還沒發現我的存在,他們要找這人類,純粹是因為他闖入結界的關係,讓結界力量變弱,所以他們的人用靈視的方式看見小屋的存在。」

「這麼說也有可能。」景仲年摸著下巴,「這件事已經在除妖師之間傳開了,不然我也不可能馬上察覺你們兩個的身份。只是沒想到,本尊居然會出現在我面前。」

他垂下眼,與那雙琥珀色的野獸瞳孔對上,「我想知道,你為什麼找上我。」

尹子離嚇了一跳,他並沒有說是黑貓要他來的。

果然,景仲年很奇怪,明明沒有說出口的事,他卻什麼都知道。

「你身上……」黑貓有氣無力的說:「有我相信的人的氣息。」

景仲年沒料到牠會這麼說,一臉錯愕。

黑貓已經沉沉睡去,看起來已經用盡了力氣。

尹子離把牠抱在懷裡,見景仲年一動也不動的發呆,忍不住問:「那、那個……請問你沒事嗎?」

直到聽見尹子離的聲音,景仲年才回過神。

他用手遮住自己的雙眼,苦笑道:「沒事,我很好。」

「是、是嗎。」尹子離明知道他因為黑貓的話而動搖,卻沒有坦白。

沒想到黑貓竟然依靠氣味就決定相信景仲年,面對牠草率的決定,尹子離也無可奈何,畢竟他已經踏上這艘船,無法回頭。

「那個,景先生……」尹子離畏懼的嚥下口水,「為什麼我都沒解釋任何事,你就已經知道了?」

「別誤會,我沒有讀心術。」景仲年指著自己的眼睛,「我只是看到了你的靈力而已。」

「咦?靈、靈力?我只是普通人,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……話說原來靈力是看得見的?」

「只要經過修練就可以靠靈力來判斷對方的身家背景以及力量,畢竟靈力這種東西,對除妖師來說就像力量的證明。與妖力和瘴氣差不多。」

「那又是什麼?」

「妖怪的力量和鬼魂的力量。」

尹子離開始覺得有些頭疼了,這種情報他一點也不想知道。

「景先生,你真的看到我有『靈力』?」

景仲年挑眉,「你不信我?」

「因為我既沒有陰陽眼,也從沒遇到過這種事,再說我家庭很普通,也沒有親戚是做這行的。」

景仲年聽明白他的意思,便解釋:「靈力這種東西,不見得都是從家族血緣遺傳下來的,也會有少數幾個人會在長大後或進入社會,才意外引發。你就是屬於這種。」

「例外啊……唉!」

「你的靈力不是源自於血緣,而是由靈魂繼承。」

「靈魂?該不會就像輪迴轉世?」

「差不多意思,但多少有點不同。就算有相同的靈魂,你也是不同的人。」

尹子離雖然有點迷惘,但感覺並不討厭。

同樣的靈魂,卻是不同的人……該不會,他和琰角的前任主人有關係?

「那表示以後我也得成為除妖師?」

「不見得,畢竟你沒有家族血緣的包袱,而且由靈魂繼承力量的人,靈力隨時都有可能消失。所以我們這類人通常不會主動接觸,但你是例外。」

「就因為我進入數百年沒人到得了的結界,還解開黑貓的封印?」

「沒錯,你得有自覺才行,不然就只能等著被除掉。」

「唔嗯……真倒楣……」尹子離忍不住嘆氣。

「你說你和其他除妖師不同是怎麼回事?」站在一旁的琰角忽然提問。

他仍舊不相信景仲年還有這個地方,而且,他還在懷疑黑貓剛才說的話。

景仲年的身上有牠相信的人的氣息……嗎?

這句話讓他嚴肅的瞇起雙眸,緊盯著景仲年看。

景仲年知道自己被懷疑,但他也沒打算討好琰角。

「我說過,除妖師也是有分很多派的。不巧的是,我們公司的除妖師,各個都是不聽人話的傢伙,所以在除妖師圈子裡可以說是惡名昭彰的頭痛人物。」

「所以就算找你們協助,你們也不會像之前接觸我主人的除妖師那樣,把人帶回組織。」

琰角理解黑貓為什麼會把尹子離帶來這裡,看來正如黑貓所說,這幾天牠並不單單只是出去找食物吃而已,牠做了點調查。

是因為玉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嗎?要真是如此,就表示黑貓心裡多少有點底。

──以及,牠在盤算著什麼。

「原來是這樣!那我就放心了。」尹子離拍拍胸膛,鬆口氣。

一感到安心,身體頓時有些虛脫,使不上力。

「啊,要委託景先生你的話,是不是要付錢?」尹子離忽然想起這件事。

直到剛剛他都還在煩惱自己的人身安全,老早就忘記最重要的收費問題。

景仲年婉拒道:「你還只是個學生,付不了這個費……」

「不用擔心,我有的是錢。」

尹子離一句話讓景仲年驚呆。

他看起來是個聰明的孩子,不會隨便誇大其詞,既然他這麼說,就表示金錢對他來說完全沒有問題。

景仲年不禁懷疑,這樣的一個高中生,到底為什麼能如此信誓旦旦。

「……你該不會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少爺吧。」

「不是,只是有個很會賺錢的爸爸而已。」尹子離知道他在擔心什麼,對他的口袋深度問題感到困惑、懷疑的,景仲年並不是第一人。

「我家比較特別,我爸跟我哥兩個人因為工作關係,長年不在,所以我都是一個人生活,也許是為了彌補沒有陪伴在我身邊這件事,我爸跟我哥都會匯生活費到我的戶頭裡。」

他用稀鬆平常的態度,解釋這件事,對他來說已經是種習慣。

景仲年啞口無言,沉默半晌,無奈搔著頭髮。

「算了,錢的事情不是重點。主要是你這麻煩我該不該收。」

「我、我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幫忙,既然黑貓說相信你,我也願意相信。」

景仲年垂眼盯著他看,「你為什麼相信那隻妖怪?牠可不如你想的那樣友善,現在牠會幫助你,肯定是因為你對牠還有利用價值。」

「牠救過我的命。」尹子離單手握拳,用鼻子大力吐氣,理直氣壯。

眼看自己不管說什麼都無法動搖他的決定,景仲年也只能舉手投降。

「你幫不幫我?」看他困擾至極的反應,尹子離很擔心他不肯答應。

景仲年一臉耗盡精神的模樣,感覺老了好幾歲。

「我問問我們老闆,你們先在這裡待著。」

說完,他便拿出手機,離開會客室。

琰角看著他在門口打電話連絡,雙手仍環在胸口上,非但沒有放鬆戒心,反而比之前還要更加懷疑景仲年和這間公司。

「用不著這麼緊張,琰角。」直到剛才還昏睡著的黑貓,突然睜開眼睛。

琰角看也沒看牠,「我說過別叫我的名字。」

既然黑貓醒來,他也有點事情想要問清楚。

「你說這男人身上有你信任的人的味道,所以你才會帶主人來這裡嗎?」

「是啊,不然你覺得我有可能明知道對方是除妖師,還跑來自投羅網?」黑貓勾起嘴角反問,但牠神情仍舊倦怠,眼睛一睜一閉,明明才睡過,卻比剛才還要更加虛弱。

琰角看著沒有以往霸氣的黑貓,冷哼道:「你的力量何止沒有恢復,還受到封印影響不是嗎?就算解除封印,但你仍舊沒有自由,那間小廟還在束縛著你。」

聽到琰角這麼說,尹子離意外的瞪大雙眼。

「我不是已經解除封印了?為什麼還會這樣?」

「不是你的問題。」黑貓打了個哈欠,垂著尾巴,捲起桌上的仙貝塞入嘴裡,才稍稍恢復點精神,「封印我的混帳動了手腳,可見他真的很想把我永遠束縛在那個鬼地方。」

「你居然對那位大人如此不敬。」琰角黑臉,因黑貓的話點燃怒火。

「人都死了,又聽不到。」黑貓繼續吃,沒理他。

琰角被激怒,伸手過去想要抓住黑貓,但尹子離卻緊緊把黑貓抱在懷裡。

看到尹子離護著黑貓的反應,琰角愣住,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,動也不動。

「主人。」他強忍著怒火,咬牙切齒,「請不要袒護那隻妖怪。」

打從和琰角見面以來,尹子離從未見過他表現出自己的情緒,由此可見,琰角有多麼喜歡以前的主人。

即使如此,他也不能讓琰角對黑貓出手。

「別、別動粗,黑貓只是嘴巴壞。」

「您一點也不明白牠是個怎麼樣的妖怪!」

琰角忽然對他大吼,接著便吹起羽毛旋風,消失在尹子離的面前。

尹子離沮喪的嘆息,低頭看著懷裡的黑貓,牠依舊吃著餅乾,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。

「我說,你為什麼老是和琰角鬥嘴?」

「那傢伙是個固執不知變通的老化石,還有就是,他對以前的主人有著病態似的崇拜心,所以才會像個無法離巢的雛鳥,隨便鬧脾氣。」

即使琰角不在現場,黑貓仍沒打算口下留情。

尹子離忍不住把牠爪子裡的零食搶過來,「你才是固執的老化石!」

黑貓仰頭瞪著他,久久不開口,之後長嘆一聲。

「你不像他……」

「咦?像誰?」

黑貓沒有回答,從他懷裡跳出來,直接把放滿零食的甜點盒拿走。

「啊!黑貓!」

「我先回小屋了,你在這裡很安全,之後就讓他們協助你吧。」

「什麼……喂!」

尹子離根本來不及阻止黑貓,眼睜睜看著牠穿過牆壁消失不見,簡直就像幽魂。

琰角負氣離開,黑貓也丟下他,尹子離頓時有種無所依靠的感覺。

冷颼颼的感覺傳遍身體,讓他下意識顫抖,連呼出來的空氣都變成白煙。

「奇、奇怪,這個房間的溫度有這麼低嗎?」

就算開著冷氣,也不可能會有如此低溫,而且窗戶也開始凍結成霜。

「好冷……」尹子離忍不住抱著自己,就算用手掌搓熱,也沒多少幫助。

接著耳邊傳來風鈴聲響,清脆的如同在呼喚他。

尹子離慢慢失去知覺,雙眼迷茫的直視前方。

『來這裡,我在這。』

有個聲音在他耳邊低語。

『過來我這邊──』

「好……」

尹子離呆呆的回應著,接著他的面前就出現黃昏色的漩渦。

漩渦裡面什麼也沒有,唯獨鈴鐺聲響越來越清晰。

他的腦袋已經開始放空,什麼也無法思考,慢慢抬起腳步,走入漩渦中。

「抱歉久等了,老闆說想先跟你說幾句……咦?」

景仲年推開門的瞬間,所有一切恢復正常,然而原本應該在房間裡的人,卻都消失不見。

他吃驚的看著眼前不可能發生的景像,掌心裡的手機,傳來語重心長的嘆息聲:『看來晚了一步。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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