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子說故事

送走外面的狼人後，房內的莫林稍微鬆了一口氣，精神也沒那麼緊繃。

他早猜到狼人族會徘徊在房外的樹林裡伺機而動，所以在外面留了個分身魔法，為的就是以防萬一。當分身魔法啟動的瞬間，他自己也感覺到了。

「看樣子得先去解決那邊的問題才行。」

這回雖然成功的送走了在外面埋伏的狼人，但難保下一回來的狼人，還這麼好騙，得在誤會越來越深之前，趕緊先和狼人族長說清楚。

雖然他本人很不想去見這位「族長」。

他將頭轉回來，看著低頭坐在自己正前方的迪斯亞諾，嘆了一口氣。

說實在話，比起去和狼人族長打招呼，迪斯亞諾身上的事情比較吸引他啊──

原本他打算在迪斯亞諾身體恢復之前，先去處理狼人族的事情，但是現在看來，要稍微改變一下計畫了。

但無論順序為何，皆不會改變任何事實。

他祈禱，在聽完迪斯亞諾的經歷後，這事實仍然不會有任何變化。

「莫……莫林？」

一回到房內，莫林就變得沉默不語，讓迪斯亞諾以為是他剛才偷窺莫林的舉動，而讓他生氣，不由得低下頭來，等到莫林責罵他。

但莫林卻反而回過神來，向他道歉：「啊，抱歉。剛才有點事情所以分心了。」

「分心？」他詫異的抬起頭，看見莫林笑嘻嘻的表情，又立刻把頭低下來，面紅耳赤的點了點頭。

原是想被莫林責罵的，沒想到卻反而聽見他向自己道歉，這讓他心情來不及做好準備，緊張得心臟狂跳不已，但內心卻暖呼呼的。

莫林帶給他的溫暖，是他早已不敢奢望的「關心」，原在後頸烙印上奴隸印記後，他就明白這世上已沒有人會再對他付出關心，但莫林的出現，卻讓他打消了自己當年愚蠢的想法。

能遇上莫林，真好，不……應該說他遇上的人是莫林實在是太好了。

「沒事，你直接開始說吧。」將在外面逗留的狼人驅趕後，莫林也稍微安心了許多，狼人的聽覺很好，區區一扇木門，是不會妨礙到牠們的。

那兩隻狼人在外面逗留的目的，恐怕就是想竊聽他跟迪斯亞諾的對話，藉此找出他們兩個人的秘密，當然，莫林是不可能讓狼人的詭計得逞，所以才會刻意在房子四周，以及樹林外面，設下了雙重結界。

第一個結界是用來製造自己的分身，讓自己能夠隨時出現在各處；第二個結界則是拿來警告進入樹林裡的人，這裡已經有主人了。

獸族的感覺很敏銳，第二個結界就是專門提醒闖入樹林的獸族，不要在這裡逗留，而第一個結界則是用來將無視警告的獸族驅逐。

那些狼人恐怕是查覺到第二個結界，卻沒當一回事，完全忽略了第一個結界，所以當那名狼人聽見他使用雙重結界的事情時，才會如此錯愕。

想想，那名狼人也真夠遲鈍的。

他安心地看著迪斯亞諾，對他點點頭，想讓他放下戒備，老實和他說明事情的來由，卻不知道迪斯亞諾早就已經信任他了。

「要、要從哪裡開始說起好？」

「我想想……」見迪斯亞諾這麼問，莫林困擾的皺起眉頭。他雖然想知道迪斯亞諾發生的所有事情，可是現在卻沒有那麼多時間讓他解釋，他還得去狼人族打聲招呼，否則真的會出問題。

於是他便攤手對迪斯亞諾說：「乾脆你用回答問題的方式來告訴我經過，這樣會比較快一點。」

「我明白了。」

「那麼第一個問題，你是誰？」

「我……我是迪斯亞諾……」

「我不是問你的名字，迪斯。」莫林苦笑的指著他，無奈的說：「而是問你的身分。」

聽他這麼說，迪斯亞諾頓時沉默下來，他低著頭，似乎不太想開口回答，但莫林卻很堅持。如果說連這個都不願意坦白告訴他的話，那他之後很難幫助他。

不過，迪斯亞諾卻突然抬起頭，眼神不定的漂移著，始終不敢把視線放在他的 身上，心口不一的說：「我、我不想說實話，因為說了你也不會相信。」

「你不說怎麼知道我信不信你？再說，看你的樣子就是很想告訴我的，不是嗎？沒猜錯的話，你現在把我當成了你的救命稻草，對吧。」

「唔……」

迪斯亞諾震了一下身體，又把頭低下去，但這回他用點頭代替了他的回答，讓莫林勾起嘴角來。

「既然你想要我幫你，就坦白說，至於那是不是謊言，我自會判斷，用不著你替我擔心這些事情。」

「……我……我是……」或許是被莫林的話鼓勵起來，迪斯亞諾籌措一會兒之後，咬著牙，用力拍著桌子跳起來，睜大雙眼看著莫林，對他大聲說道：「我是被詛咒的人魚！」

莫林被他的模樣嚇了一跳，兩手交叉放在胸前，看似很冷靜，但臉上早已因為迪斯亞諾的反應而驚愕的張著嘴，一句話也說不出口。

過了許久他才慢慢回過神，看著滿臉通紅的迪斯亞諾坐回椅子上去，轉過頭，迴避他的視線，之後，思緒才一點一滴地回到了他空白一片的腦海中。

「我……我不是人類，是人魚族……」

迪斯亞諾仍在低聲碎念著，聽見他的聲音，莫林慢慢收起驚愕的表情，垂下雙眸，長嘆一口氣。

以為他的嘆息聲是將他的話當成謊言的迪斯亞諾，很激動的轉過頭來，想要再一次拍桌站起，和莫林好好解釋自己沒說謊，但他卻看見莫林搔著頭髮，眼神盯著窗戶外面，有些無奈地對他說：「什麼嘛，原來是這樣。」

「咦？」

他不自覺得發出困惑的聲音，聽見他的聲音，莫林這才把頭轉回來，勾起了嘴角，對他輕輕笑著。

莫林的笑容讓迪斯亞諾內心的恐懼一掃而空，他還以為莫林跟以前他遇到的人一樣，都把他的話當成了謊言，但莫林的笑容卻很坦白的告訴他，他並不是這麼想的。

以往他遇見那些想要幫助他的人，不論種族、不論好壞，全都在聽見他是人魚這句話之後，就哈哈大笑起來，甚至讓他提出證據。

之前他總是想「這也沒辦法，畢竟人魚一族好幾年前就滅絕了」，所以他很清楚，現在根本不會有人相信他是人魚這件事情，但他始終無法嚥下這口氣。

為了提出證明，他割傷自己，在別人的面前展示人魚一族強大的復原能力，擁有這種能力的，獸族之中就只有人魚一族而已，可是，結果與他想樣得完全不同。

見到他的恢復能力，所有人都像瘋了一樣追殺他、割下他的肉、喝下他的血，為的就是人魚的特殊力量──不老不死以及青春永駐。

結果就是讓自己滿身是傷。

無論是身體，還是心靈上。

遭受到追殺後，他想逃回只有獸族才能夠待著的西方大陸艾爾吉特，但他受到詛咒的人類身軀，卻讓他成為獸族的追殺目標，好不容易逃到了森林裡之後，他卻又被狼人族追殺，直到從懸崖上墜落──

「迪斯？」

莫林的一聲輕喚，將他的思緒拉回來。他慌張地看著莫林，感覺到汗水從鼻尖落下，他才發現自己早已經緊張得滿身是汗。

「沒事吧？迪斯。」

莫林溫柔的聲音讓迪斯亞諾再也忍不住，他沉默不語的低下頭，沒有讓莫林看見自己流淚的模樣，但他的身體卻無法停止的顫抖。

見到他似乎又在壓抑甚麼秘密，不跟他說出口的樣子，莫林也就只能嘆口氣，將交叉放在胸前的手放在桌上，對他說：「本來我就不覺得人類在受到那麼嚴重的傷之後，還能夠在這麼短時間內復原，甚至在這裡和我聊天，所以，我大概有猜到你不是人類，只不過我沒想過你是人魚族。」

看迪斯亞諾沒什麼反應，莫林便繼續說下去：「人魚族的確是在好幾年前就滅絕了沒錯，但我知道凡事皆有意外，而且，我不會隨便相信自己沒親眼見過的事情。」

「……你是笨蛋嗎？」總算抬起頭來的迪斯亞諾，眼眶雖紅，但眼淚卻已經被他擦去，語氣也不太友善。

聽見他這麼說，莫林反而有點不高興的說：「喂，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。」

「救命恩人又怎樣？像你這樣天真、沒有提防能力的腦袋，總有一天會被人背叛，然後死去。」

「拜託，我沒有像你說的那樣愚蠢好嗎。」莫林嘆口氣，從迪斯亞諾的眼神中看出他是認真的，只好解釋道：「你的身上被某種強大的魔力牽制著，在我剛見到你的時候就發現到這件事了，只是你沒跟我解釋之前，我不好問你吧？」

「你是因為這樣，所以才相信我說我是人魚這件事？」

「當然這只是其中一個理由。」看見迪斯亞諾神色有些複雜，不清楚他在想些什麼的莫林，反倒有些緊張，坦白說他沒想到迪斯亞諾會突然變了一個人，跟剛才那個懦弱、膽小的性格差了十萬八千里。

但在他的眼神中，他卻注意到一抹熟悉的感覺──那就是孤單。

說實話卻不被人信任，這種感覺他體會不來，但他很清楚這會讓人多麼失望，屢次遭到否決的迪斯亞諾，或許也開始漸漸對自己的存在起了疑心吧。

從山崖上墜落這點，是否就表示迪斯亞諾的心已經到達了極限？

而當他說起他看見迪斯亞諾身上的「魔力」時，他的反應有些奇怪。纏繞在迪斯亞諾身上的魔法不是很強大，只要稍有點「魔力」的人就能夠看見，可是，從迪斯亞諾的反應來看，除了他之外，他似乎沒有遇見過其他人對他說出這件事。

這有點奇怪，非常的不對勁。

「迪斯，你身上的魔法是誰弄上去的？」

待續～